车舆内装点的简朴大气,坐褥上的绞了银线的青底团云缠枝缎面,阴板上铺着整张皋比,骨肉都被抽了去,只剩个威风凛冽的皮郛剩着,踏在上面软绵绵的。车轮辘辘,两人一起无言,燕瑜垂着眼,冷静盯着田知远玄衣的袖角内侧捻了金银双色线绣鹰的图腾打量消磨光阴。
杜秋止了步,手里拿着的礼单自始至终都没有翻开过,这时候顺手把它随便揣进了袖子里:“这就到前厅了,十一爷还是老端方。那狐小娘子呢?”
隔天的田知远从宫中返来,脸黑的赛过灶房的锅底。
“……这位就是十一爷的堂妹?”
雪纷繁扬扬的洒着,现在已经把廊外的六合覆上了薄薄的一层,屏息之下,还能闻声扑簌簌的细响。杜衡把她的一举一动都收在眼底里,心中嘀咕着奇特,私生女何时也能有这么好的教养了……
待到了杜府,田知远已换了副云淡风轻的模样,固然内心十二个不乐意,面上总不能表示出来。他超出燕瑜先下了车,再回身扶她。说是扶,也只是虚扶了一把人家的肩头,就收了手。
燕瑜回过身,看到沛儿领着少年走了出去。此人身量与杜秋相仿,霜色的氅衣滚着白缯掐银线缠枝的领口,边角处各用深一色的线绣了凌霄花,也不成片连缀,只各自装点在角落,衬得来人寡淡清绝。
田知远的事,大多都不是甚么大事,这回也一样。是晋王叫他去好生安抚杜家,可田知远脸皮薄,前一天还在人家府门口大动兵戈,第二天又得抹着脸去冰释前嫌,因而想要拿燕瑜做借口去拜访。
田知远叹了口气,没精打采的掀了视线扫了她一眼,委曲道:“你是个小巧通透人儿。这话说得一个字儿都不错。只是你说的太明白了,就跟把刀子似的,就着我的心窝子来了一刀。嗳,这个年怕是如何也过不好了。”
田知远是一身玄色的斧文大氅,头发半挽半散着,到底还没有过及冠的年纪,穿得慎严峻气,眼角眉梢还是满满的少年意气,不去管此时的满脸愤然,也是个丰神俊朗的人物。沉默了半晌,他俄然错了错双手的筋骨,咔哒咔哒的响:“……秋后连蚱蚂都不蹦哒了,这魏元倒真是是本事,把脸给我丢都镐京以外去了。谁给他的胆量带人去抄家的?如何也活了个十六年净长个儿不长脑筋呢?填房都塞了俩,人倒是越长越归去的。”
反过来想想,大略也是因为与众分歧,才叫她境遇优渥。杜衡感觉这女人今后是个有造化的,略一思考,开口道:“他们两人爱拐着弯说话,可我不兴这套,镐京也没甚么可接待的,我倒是从江南来时带了点本年的明前龙井来,娘子要不要尝尝?”他说话干脆利落,持着一口官腔,没半点吴地该有的软糯。
田知远看她一脸懵懂,感觉好笑。也不恼,一甩袖子坐回了暖炕,靴子叩着空中哒哒响,同她解释道:“那你想一想,撤去了那些官吏,该换谁来接任?如何包管新接任的官吏都公道严明?并且交代本就是非常庞大之事,每个新官上任都是三把火,一来二去烧的是谁?百姓!再说,杜家有钱不假。可金山银山,到了国库里头,那就死的。介时再没第二的杜家抄了,到那是又该如何办?这钱,还是要到他们手里才气活动起来,杀鸡取卵的事儿做了岂不是自掘宅兆。何况……此主要的饷银未几,已经被魏元搅和一次了,我再直刺刺的去用硬的,人来个玉石俱焚如何办!损了君王颜面今后,今后也要和杜家反目――这但是杜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