仇九大恸,扑畴昔抱起父亲的脑袋,声嘶力竭地喊着爹爹。张世卿左胸中刃,贯穿心脏,血已流干,早已断气身亡,又如何能回应儿子的呼喊?
“好一个身不由己!当年我爹若不是信了你这小人的如簧巧舌,焉能明知有伤害仍甘心奉旨返回京师?”
仇九出不去,看不见,心虽似油烹,却也只能凝神谛听。先是呼呼带风的拳脚声,后又是兵器订交的铮鸣声,“乒乓乒乒”声高文。也就是盏茶的工夫,仇九听得父亲“啊”的一声惨呼,心知不妙,顿时汗出如浆,怎奈被土石埋了个结健结实,一时竟然转动不得。
……
仇九一起头昏脑涨,行动盘跚,只是本能地迈动双腿,机器地顺着父亲踩出的山径前行。十二年来,仇九从未分开过这座原始丛林,现在一夜之间,成了茕茕孤单,孤苦无依的孤儿,不得不但独闯荡,面对未知的凶恶。
“张将军,菜也尽了,酒也干了,也是时候该上路了。放心,看在多年同僚和这桌酒肉的份上,咱家就赐你一个全尸,让兄弟你走的痛快些。”
“赵阉儿,我张家待你不薄,畴火线带返来的好玩意儿,哪一回都没把你落下。好笑啊好笑,喂狼喂虎,竟喂出条忘恩负意的毒蛇来。”
小径已消逝,举目四顾,入眼皆是荒草乱蒿、丛生波折、参天古木,不知路在何方,又该向那里去。仇九用手在脸上揉搓,尽力复苏起来,蓦地想起父亲曾经说过的一句话:跟着河走,它就会带你分开这坐大山。河往低处流。仇九用砍刀开路,披荆斩棘,沿着山坡向下走去。
仇九蜷曲着身子,一点点用手抠着把砖土挪向身后,身子渐渐挤了出来。跑到院子里,一眼就看到父亲抬头朝天倒在地上,衣衫破处,胸前一个血洞,身下一滩紫血。
“哈哈……”对劲至极的大笑声越来越远,越来越轻,终至不闻。
仇九此时精疲力尽,只感觉又累又饿又困,掬着喝了点山泉水,洗了把脸,又吃了点干粮,不知不觉靠着树干打起盹来。
仇九长大了。
“张兄,小弟说的可明白?那些年,你张家父子每在火线打一个败仗,三皇叔脸上就多贴一层金,皇上对三皇叔的依仗也就会多出一分。常言道,神像灵不灵,端赖脸妆金。张将军你说,汪大人岂能听任你张家父子一次次给三皇叔脸上贴金?嘿嘿,以是,要怪就怪你张家父子太能兵戈了吧,要怪就怪你跟错了人吧!”
仇九在炕中,只听到“啪啪”之声,似是赵能在拍掉手上的菜汁。
仇九再次昂开端时,目光中多了一种与其春秋不符的果断和固执,还带着股狠劲。畴前那种无忧无虑的少年心性,被突如其来的变故残暴地锻打、磨炼、淬火,再也难见分毫。
“那就来吧,张某明天就先为张家冤死的百十口人除了你这个阉儿。”张世卿大力一脚跺在炕上,借力飞身蹿至院中,暖炕顿时被蹬塌了一片,完整隔断了仇九的视野。
仇九悲哀欲绝,哭昏了畴昔。悠悠醒转时,天已放亮。阳光一如既往暖和缓煦,照在仇九和父亲的身上。仇九展开眼睛,便看到了父亲的尸身。面前的统统恍若梦里,那么的不实在。仇九摇摇脑袋,缓缓转动眸子,蓬屋、厨房、篱笆、小径、石锁,父亲常端着茶水鄙人面歇阴的老榆树上,还挂着前天刚猎回的一只狍子……。统统都没变,统统都仿佛明天,但是爹爹没了!抬头看,天空湛蓝,白云悠悠,天还在。环顾时,木叶婆娑,草长莺飞,地也在,但是爹爹没了!仇九再次放声大哭,直哭得天昏地暗,嗓子沙哑,再也流不出一滴眼泪时,才抽抽泣噎的止了悲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