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晚他公然也在场。
目光如此暴虐,看破民气。
我的心猛的一跳,顿生不好的预感。
高澄对他的行动非常不满,却碍于方才招降了他,不得不让着三分。这才耐着性子问:“王将军如何到这里来了?”
高澄的脸上一阵青一阵红,明显是愤怒至极。但是为戋戋一个妇人同刚招入的降将闹翻明显不是他本愿。对峙了半天,终究还是按住了性子,说:“好,都依王将军。”
自从十四岁从春熙楼出来,我再未被人如此热诚。现在不由恼羞成怒,说:“我夫君尚在,我怎会另嫁别人?”
“那不可!”高澄一口回绝。“本王即便不纳她不碰她,也要留着她同宇文泰谈前提。”
我点点头,这才微微放了心。高欢既然病重,随时弃世,在这类政权交迭的紧急关头,高澄想必不会为了一个妇人去触怒他的父亲。
那是我第一次见他。彼时他病恹恹地斜靠在榻上,头发斑白,面庞干枯,神采蜡黄。一看就是病了好久已入膏肓的人。
他真的老了,目光浑浊,声音沙哑。但是看人的眼神却仍然夺目精干虎视眈眈。他就那样看着我,一向看到我心中发毛,这才重重叹了口气。
王思政看着我,还未回过神来,愣愣地说:“我传闻齐王捉了宇文毓,可……如何邹夫人会在这里?毓公子呢?”
一听这话,王思政立即放动手中的刀单膝跪下向他施礼,口中唤着:“王思政恭送齐王!”
渤海王就是高欢。他多年来一向身在晋阳,以晋阳为基地东征西讨,比方东雍州之于宇文泰。
世人只想活命,谁管贰内心两难煎熬。屈他一人名节,活三千性命。如何算都不亏了。世人皆如许为他计算。
临走前,王思政又拜我,沉痛地说:“王思政投降仇敌,已是对不住丞相。夫人放心,王思政在邺城,毕生不为高氏带兵与丞相对抗!”
他回身走了。高大宽广的背影在夜色中如此落寞。
洗完澡,换上洁净的窄袖襦裙,侍女又帮我挽上发髻,这才又送我归去见高澄。
他的声音怠倦而衰老,我竟设想不出,这个一个垂朽已极的白叟,竟是我夫君这平生最大的敌手,并且数次将他置于几近丧命的险境。
我的心中苦痛又彭湃,仿佛有一只手,在上高低下几次写着两个字。反几次复写着,印在心上,滴水穿石。
一见内里的景象,愣住了:“夫人?如何是你在这里?!”
他怠倦地笑起来,无法地说:“寡人病啦。病得很重。”手一指我:“都是给宇文泰气的。”仿佛还在对玉壁之战耿耿于怀。
但是他的全盛期间畴昔了。一代名将,大抵也就如此这般闭幕了。
人臣之节,守之以死。――
此时跪倒在地,唏嘘抽泣不止。彼时一心求死的激愤慷慨已经消逝,现在再无死志,只余万念俱灰,轻易余生。
王思政想了一下,退了一步:“那请齐王再不踏进这宅院一步!统统的侍卫皆由思政亲身安排,以庇护夫人的安然。”
“齐王!”王思政还欲苦劝。高澄又打断他:“王将军好生安息去吧。孤已纳了邹氏为妾,正要共度良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