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夜我和衣睡下,梦境里如丝缕海藻般胶葛着的都是他的模样。光怪陆离。
秋苓阿姊造作地叹了口气,说:“那人家中有三房妻妾,出来了还不知今后如何呢。”
“或许是偶合吧。”我伸手挽了挽狼藉的发髻。昨夜和衣睡下,连发簪都未取下,现在松松挂在头上,蓬头垢面,不堪与他相见。
可见她如此欢乐,我也生硬挤出一个笑来:“那便太好了。阿姊总算是熬出头了。”
娶妻?哦,是了。他这个年纪,不但已有妻室,只怕孩子也有好几个了。
三个月……他买下我三个月……如果他再给多一些,是不是能够买下一年半载?那么比再多一些更多呢?更多更多呢?
“墨离,于他们是情,于我们是恨。你记好了。”
不久,霜娘排闼出去,也不说话,也不看我,直直走向床边,一手翻开已失却余温的被褥,见到那上面几点已经发暗的红色,沉默半天,才回过甚来对我说:“昨夜如何?”
到了第二个月,她来过几次,回回都念叨着,不知着独孤郎君还会不会来了。
“如愿?”我为何会唤这个词?虽人生莫不以如愿为乐事,然我的人生哪有甚么如愿可谈?不谈也罢,这如愿二字,我是向来不去想的。
的确太远了。不但她说的远,就是我方才想的,也太远太远了。平生一世……只怕三个月后,只怕今晨以后,便再也见不到他了。
他的手指冰冷的。亦或是我的脸颊烧得太烫。
可杳无音信。
公然六合广漠,安仁却只要一个。只一个安仁,就让天下统统男人失容。
我曾奉侍过她几个月,她是那些姊姊中间脾气最和顺的一个,从没有吵架过我。是以在这里,我是从内心敬爱着她的。她也是汉人,是被留在了江北的那些不幸庶族的后嗣。
我低着头,手足无措抓紧了床单。
我心一颤。
想到此,我薄笑一声,问:“公子?来这里不怕老婆在家中不悦么?”
人间无情的男人,最仇恨便是女子的痴心胶葛,直恨不能远远绕过,不得沾身。
秋苓阿姊不过是随口问问我的事情,然后就进入她的正题:“我是来同你告别的。我明日便要分开这里了。”
梦到甚么?不过是他的脸混在那些夜复一夜的恶梦里,忽明忽暗,忽悲忽喜,平白多了几分旖旎的诡异的瑰丽。
分开春熙楼,只要一种能够,有人情愿为她赎身。花大代价为她赎回那薄薄一纸卖身契,帮她斩断不堪的前尘,也今后买断她此后的人生。
秋苓阿姊面带忧色,来了以后同我酬酢几句,随即问道:“我传闻你第一夜以后就被独孤郎君包办了?”
同我们也是一样。她们看一个男人,我们看分歧的男人,却都是苦熬平生,只为到最后将人生和世情的凉薄看破。
那样,是不是就叫做婚姻了?
我笑不出来,却还是挤出一丝:“霜阿姊说得太远了。我如何敢去想。”
我看向他安静如水的面庞,那么安然不动声色。
秋苓阿姊呵呵笑着,说:“那晚我瞥见他抱着你进屋的。一对璧情面义绵绵的,看着都让人恋慕。但是厥后如何就没来了呢?”
再有一个月……一个月以后,我当如何呢?
她笑得更短长:“我说你呀,就是有福分的。你晓得吗?那独孤郎君很喜好你,刚才走之前来同我说,要将你包办下来。价都没还,一口气就拿出了三个月的包银。你也可放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