巫王拿着折子的手一滞,沉声道:“孤没听清楚,你再说一遍。”
九辰缓缓展开被汗水粘湿的眼睛,辨了好久,见是晏婴,便悄悄张口道:“不要吵……”说完,复又悄悄阖上了眼睛。
晏婴在旁急得直着慌,不住的给九辰使眼色。
虽是气若游丝,巫王亦听得清楚,蹙眉半晌,终是摆了摆手,命庾庚撤去刑杖。
九辰吃力抬起漆亮双眸,对着视野中一团恍惚青色,用衰弱到几近不成闻的声音,道:“儿臣的君父,为了一个荒诞的来由,能够将本身的亲子囚禁深牢十多载,任其生灭。儿臣就教父王,何谓君?何为父?”
晏婴悄悄入殿,低声禀道:“王上,小殿下返来了,正在内里跪候。”
庾庚只觉一股寒意直窜脊背,满殿烛火仿佛都化作重重魅影,缠绕不去。彻夜这一番暴风疾雨,他不知会如何结局。而他更难卜测的倒是,卷入这场旋涡,他一个小小的内廷司刑官,卑如尘芥,可否满身而退。
晏婴已然磕得满额鲜血,现在,再顾不得很多,奋力爬跪到刑凳前,举起手臂,道:“殿下疼得短长了,便咬住老奴的胳膊,千万不要再自伤了。”
巫王蓦地嘲笑,道:“世子殿下技压东苑,一箭定音,主张大得很,孤的情意,那里有处可定?”
一名青衣内侍躬身入殿,脚步仓猝的行至巫王案前,细声禀道:“王上,云妃娘娘求见。”
晏婴松了口气,替他擦擦额上汗水,隔段时候便唤他两声,肯定他复苏后才气放心。
这已是杖刑中最严苛的打法,庾庚听得眉心一跳,暗自光荣带足了人杖数量,忐忑遵令,对九辰道了声:“殿下,获咎了。”便叮咛两个内侍:“替殿下宽衣。”
常日内廷但有惩罚,根基上都是传竹杖,既能起到惩戒之效,又不伤筋动骨。只要少数犯了大错的宫婢内侍,才会被施以荆杖,厉行捶楚。
巫王命庾庚等人退去后,才回身叮咛晏婴道:“让人把这里清算洁净,筹办摆晚膳。世子殿下两日未曾进食,让他陪孤用完晚膳,你再亲身送他回府。”
晏婴看他可贵暴露几分孩子心气,一时震惊苦衷,双目禁不住浑浊起来。
九辰沉默了好久,才抿嘴道:“儿臣叩见父王。”
庾庚望着脚下贱淌的一滩滩血水,心中泛寒,情知不成再拖,忙跪奏巫王,道:“王上,殿下伤势太重,失血太多,环境很伤害,不能再行杖刑了。”
青衣内侍闻令,正欲出殿传达巫王意义,便听案后的君霸道:“晏婴,你去。”
晏婴闻了此言,心头大石快速坠落,不由长长舒了口气。
巫王指节蓦地捏紧,音如三九冰霜,道:“你若真有本领受得住这顿板子,再来跟孤谈这些毫偶然义的前提不迟。孤为统帅时,便靠着一双铁腕练习全军,无人敢不平。现在,只练你一个,孤有的是时候和手腕,便不信磨不掉你这身狂傲难驯之气。”
云妃摇首,道:“不敢劳烦晏公,王上日夜辛苦,尚需晏公悉心折侍。”
也不知过了多久,直到两名青衣内侍进殿替巫王剪烛换茶,晏婴打了个激灵,自恍忽的思路中复苏,才发明耳畔已无喘气声传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