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同龄，春仙还大两辈。金氏喊邱氏是“侄孙媳妇”，但春仙是来借粮食的，话不能不软些。
怀着身孕的李春仙在寒冬腊月里，举着锄头一点一点地刨坑。数九寒天，空中冻得和铁疙瘩一样。用极力量将锄头砸下去，震到手皮都裂开，也只能砸出来个红色的印儿。
金氏佝偻着身子，一双大脚钉在地上，就仿佛从地底里长出来的甚么庞大的怪物。这怪物向着李春仙伸开了大嘴：“妹子，老爷子走了，这家里，就剩你和我了。我们两个女人，如何发送？”
春仙又陪笑：“小秋现在是队里、村里的主力干将了。固然小秋在我们罗家辈分最小，但本领倒是最大的！”
金氏抽泣道：“没了老母，他认我是谁？——春仙，还得委曲你，上门向叔伯们求一求。不然，就算是把老爷子扔出去埋了，可我们两个女人，冰天雪地的，连坑都打不开！”
可老爷子的尸身在屋内放不得了，连孩子们都不敢再进堂屋去。
借着家里死了人的由头，李春仙腆着大肚子去村里借粮食，筹办再战一年。
邱凤花道：“二奶，不比你们家有个工人。”说罢，又和邻居家大婶咕咕叨叨提及话来。
金氏一听这话，当即就抽泣起来。一边哭，她的身子也一边抖索着：“妹子，你不能说这么无情的话。我们固然穷，可也得要脸面。若说直接扔出去，别人骂我们不孝倒不是大事。只是今后我们的孩子在叔伯宗族里，还如何度日？”
李春仙心疼钱。木工打棺材，羽士要念佛，罗家的宗子归天，花掉了她丈夫给她养胎过冬的钱。
李春仙道：“好歹，你和你弟弟是一个妈生的。他总不能见死不救。”
第一家是北口的罗长石家。论起来，他算是罗三丰的侄儿辈。现在他家是儿子罗小秋掌家，掌家媳妇是小河镇上的邱家女人。
她的欲望不知被哪路神灵闻声了，罗大丰的头七才过不久，罗老夫也归天了。也不知是饿死了还是老死了，归正他在睡梦里悄无声气地就走了。
春仙见邱凤花实在不待见她，只得笑着告别去：“我迩来身子不好，听闻你生了，也没能来看看。家里没别的，这几个草筐总能用得上。”说罢，见邱凤花也并没有来送一送的意义，只得红着脸翻开帘子去了。
送别过叔伯宗亲，李春仙有力地倒在炕上，看着嗷嗷待哺的一家人，深感本身嫁到罗家，好像掉入一个无底的枯窖。
她无数次想着要跑，她有能够跑的来由。
李春仙道：“发送甚么，扔出去埋了就是。”
金氏见老公公死了，倒是没哭，只淡淡说道：“老爷子是个有福分的人，到底也没享福，干清干净就去了。”
春仙只得远远坐在小凳子上，陪笑道：“本日小秋不见？”
邱凤花道：“出门去找队长去了。”
春仙放下筐子，先把肚子挺起来，为的是变更邱氏的怜悯心。邱氏才出产不久，她该当能了解春仙的难处。春仙委宛说道：“凤花，传闻比来你才生了，我来瞧瞧你。”
大嫂子哭红了眼睛：“我娘家的环境你又不是不晓得。前儿老母归天了，更没来往了。”
一见春仙，邱氏脸上的笑容俄然变得难堪起来，嘴里连连请座，身子却动也没动。
——想得倒是挺远，孩子们能不能活到当时候还两说呢。
“如何打不开？”李春仙抱着肚子坐起来，道，“穷就有穷的体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