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子里静悄悄的,丫环仆妇们不晓得去了那里。到了母亲门前,他特地放轻了脚步,却看到此生难以健忘的一幕。
“我正要去找父亲。”他的眼睛俄然一暗,就像乌云刹时罩住了阳光。
当时的他,还是个懵懂纯真的少年,母亲很少跟他提起与父亲之间的旧事,自从白氏进门以后,她日渐沉默寡言,那一双曾经神采飞扬的眼睛里垂垂落空了光彩。
他不免惊奇,重新看了一眼老梅,“这株梅并非名品,父亲何故要大费周章那么远移过来?”
“可惜他的爱意太博识了,他爱着母亲,却不能窜改本身的本性。”他冷冷地浅笑,嘴角勾起的弧度,充满了讽刺,“先是白氏,厥后又有刘氏,李氏,江氏,兰氏……一个一个的女人抬进了沈府,就像那片梅林,永久有新奇的种类,一棵开了花,另有另一棵,永久也开不完,永久也开不败……”
“那一年,我不过十六岁,带着梅妩去香叠寺上香。可巧那日寺中梅林花开,氤氲成一片香雪海。我倚在梅下,悄悄吹了一曲《落梅花》,你的父亲当时还是一个意气风发的少年,寻声而来,我还记得他的眼睛,见到我那一刻,亮如星子……”
灵越正要说话,耳边却传来他的声音,降落而清楚:
但是为甚么这林中现在一棵梅花也无?只要凤尾森森,龙吟细细。她不觉望向了沈庭玉。他立在瘦石之畔,肥胖的身影背对着灵越,寂静无声。
但是这些灯火照亮了浓墨重彩经心描画的雕梁画栋,照亮了亭台楼阁水榭歌台,却照不明沈家至公子深沉的端倪。
夏季的阳光照进母亲的卧房,将宽广的房间分红两极的明暗。明晃晃的光芒里,看得见轻尘飞舞。而暗影的榻上,蜷伏着他的母亲。
母亲的脸上醉意愈浓,“痴儿,我和你父亲便是在这棵梅树下相遇的……”
沈庭玉微微点头,咳了几声,淡淡答复:“不过是路过罢了,二弟为安在此?”
他痴痴地望向那棵老梅,本来它见证了一次极其斑斓的相遇。香雪海中,横笛一曲,折下了父亲的心,又何尝不令她托付少女懵懂的心?
那座小巧的假山没有了积雪的覆盖,显得瘦骨嶙峋,孤零零地立在林边。廊下明灭的灯火照过来,模糊看到极浅的三个字,灵越细细辨认,只能认出一个香和海。
他讨厌那锣鼓喧天的热烈,避开人来人往的来宾,整日浪荡在香雪海里。却发明不知何时,香雪海里的一株不起眼的老梅,枝头上竟绽放了第一枝花。
有一夜,俄然下起了纷繁扬扬的大雪,香浮居中的老梅幽幽盛放,火红的花瓣映着晶莹的白雪,灿然生光。
墙外的喜乐如有若无地传来,影影绰绰。母亲怔怔地听着,停止了抽泣。
两小我不知走了多久,竟来到当初灵越进府时大雪覆盖的林子。
灵越跟在沈庭玉的身后,沿着迤逦的长廊,渐渐而行。
她转到他的近前,遥遥的灯光照在他的脸上,眼睛里有极其微小的水光。他的嘴唇抿得紧紧的,构成了一条刚毅的线条。
金色的霞光流滴下来,照在这对同父异母的两兄弟身上。他们的边幅并不类似,现在神采却如出一辙,都是那么落寞。
母亲没有睡,她脸贴在庞大的软枕上,一滴滴泪水顺着脸颊流下来,将枕头感化出一块印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