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的事情也未几。夏先生凌晨到衙门去办公,下午五点才返来,祥子只须一送一接;回到家,夏先生就不再出去,仿佛出亡似的。夏太太倒常出去,但是总在四点摆布就返来,好让祥子去接夏先生——接回他来,祥子一天的事情就算交代了。再说,夏太太所去的处所不过是东安市场与中猴子园甚么的,拉到以后,另有很大的歇息时候。这点事儿,祥子闹着玩似的就都作了。

愣愣磕磕的,祥子看着杠夫把棺材埋好,他没有哭。他的脑中像烧着一把烈火,把泪已烧干,想哭也哭不出。呆呆的看着,他几近不知那是干甚么呢。直到“头儿”过来交代,他才想起回家。

他猛一昂首,瞥见了她,泪极快的又流下来。此时,就是他瞥见只狗,他也会堕泪;满心的委曲,遇见个活的东西才想宣泄;他想跟她说说,想获得一些怜悯。但是。话太多,他的嘴反倒张不开了。

在厂子里,他但是交了朋友;固然不大爱说话,但是不出声的雁也喜好群飞。再不交朋友,他的孤单恐怕就不是他所能忍耐得了。他的烟卷盒儿,只要一取出来,便绕着圈儿递给大师。偶然候人家看他的盒里只剩下一支,不美意义伸手,他才简便的说:“再买!”赶上大师打赌,他不像畴前那样躲在一边,也过来看看,并且偶然候押上一注,胜负都不在乎的,仿佛只为向大师表示他很合群,很明白大师奔波了几天以后该当欢愉一下。他们喝酒,他也陪着;未几喝,但是本身出钱买些酒菜让大师吃。之前他所看不上眼的事,现在他都感觉有些意义——本身的路既走不通,便没法不承认别人作得对。朋友当中如有了红白事,本来他不晓得行情面,现在他也出上四十铜子的分子,或随个“公议儿”。不但是出了钱,他还亲身去吊丧或道贺,因为他明白了这些事并非是只为糟蹋钱,而是有些必须尽到的情面。在这里人们是真哭或真笑,并不是瞎起哄。

快到立秋,他又拉上了包月。这回,比之前所混过的宅门里的事都轻闲;要不是如许,他就不会应下这个事来。他现在晓得挑选事情了,有合适的包月才调;不然,拉散座也无所不成,不像本来那样火着心往宅门里去了。他晓得了本身的身材是应当保重的,一个车夫而想冒死——像他本来那样——只要丧了命而得不到任何好处。经历令人晓得如何该当世故一些,因为命只要一条啊!

长叹了一声,无可如何的把钱揣在怀里,然后他把铺盖和那几件衣服抱起来,去找小福子。

祥子不肯欺负个醉鬼,但是心中的积郁使他没法管束住本身的肝火。他赶上一步去。四只红眼睛对了光,仿佛要在氛围中激触,收回火花。祥子一把扯住二强子的肩,就像提拉着个孩子似的,掷出老远。

屋里已被小福子给清算好。返来,他一头倒在炕上,已经累得不能再动。眼睛干巴巴的闭不上,他呆呆的看着那有些雨漏陈迹的顶棚。既不能睡去,他坐了起来。看了屋中一眼,他不敢再看。心中不知如何好。他出去买了包“黄狮子”烟来。坐在炕沿上,点着了一支烟;并不爱吸。呆呆的看着烟头上那点蓝烟。俄然泪一串串的流下来,不但想起虎妞,也想起统统。到城里来了几年,这是他尽力的成果,就是如许,就是如许!他连哭都哭不出声来!车,车,车是本身的饭碗。买,丢了;再买,卖出去;三起三落,像个鬼影,永久抓不牢,而空受那些辛苦与委曲。没了,甚么都没了,连个老婆也没了!虎妞固然短长,但是没了她怎能成个家呢?看着屋中的东西,都是她的,她本人但是埋在了城外!越想越恨,泪被肝火截住,他狠狠的吸那支烟,越不爱吸越偏要吸。把烟吸完,手捧着头,口中与心中都发辣,要狂喊一阵,把心中的血都喷出来才痛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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