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迈步,他悔怨了。骆驼――在口内负重惯了的――是走不快的。不但是得慢走,还须极谨慎的慢走,骆驼怕滑;一汪儿水,一片儿泥,都能够教它们劈了腿,或折扭了膝。骆驼的代价全在四条腿上;腿一完,全完!而祥子是想逃命呀!
祥子说了实话。
村中的独一的一条大道上,猪尿马尿与污水汇成好些个发臭的小湖,祥子唯恐把骆驼滑倒,很想歇息一下。道儿北有个比较豪阔的人家,后边是瓦房,大门但是只拦着个木栅,没有木门,没有门楼。祥子心中一动:瓦房――财主;木栅而没门楼――养骆驼的主儿!好吧,他就在这儿歇息会儿吧,万一有个好机遇把骆驼打收回去呢!
坐了一会儿,院中出来个老者,蓝布小褂敞着怀,脸上很亮,一看便晓得是乡间的财主。祥子盘算了主张:
祥子跟了出来。到了院中,他瞥见了四匹骆驼。
“留下吧,给多少是多少;我把它们出了手,好到城里去餬口!”
看看身上的破衣,再看看身后的三匹脱毛的骆驼,他笑了笑。就凭四条这么不面子的人与牲口,他想,竟然能逃出伤害,能又朝着太阳走路,真透着奇特!不必再想谁是谁非了,统统都是天意,他觉得。他放了心,缓缓的走着,只要老天保佑他,甚么也不必怕。走到甚么处所了?不想问了,固然田间已有男女来作工。走吧,就是一时卖不出骆驼去,仿佛也没大干系了;先到城里再说,他渴望再瞥见都会,固然那边没有父母亲戚,没有任何财产,但是那到底是他的家,全个的城都是他的家,一到那边他就有体例。远处有个村庄,不小的一个村庄,村外的柳树像一排高而绿的护兵,低头看着那些矮矮的房屋,屋上浮着些炊烟。远远的听到村犬的吠声,非常的好听。他一向奔了村庄去,不想能碰到甚么俏事,仿佛只是表示他甚么也不怕,他是好人,当然不怕村里的良民;现在大家都是在光亮战役的阳光下。倘使能够的话,他想要一点水喝;就是要不到水也没干系;他既没死在山中,多渴一会儿算得了甚么呢?!
他俄然醒了。不是那种自天然然的由睡而醒,而是猛的一吓,像由一个天下跳到另一个天下,都在一睁眼的工夫里。瞥见的还是暗中,但是很清楚的闻声一声鸡鸣,是那么清楚,仿佛有个坚固的东西在他脑中划了一下。他完整复苏过来。骆驼呢?他顾不得想别的。绳索还在他手中,骆驼也还在他中间。贰心中温馨了。懒得起来。身上酸懒,他不想起来;可也不敢再睡。他得想,细细的想,好主张。就是在这个时候,他想起他的车,而喊出“凭甚么?”
“你是干甚么的,小伙子;看得出,你不是干这一行的!”
“西边有兵呀?”老者的眼盯住祥子的军裤。
“干脆就留下吧,瞧着办得了!”祥子是那么诚心,弄得老头子有点不美意义了。
祥子喝了一气凉水,然后拿着三十五块很亮的现洋,两个棒子面饼子,穿戴将护到胸际的一件破白小褂,要一步迈到城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