弄眉空长我五万岁,是这水月镜中最为年长的仙,但是却硬是装出一副正值碧玉韶华的模样,时而梳个四环抛髻,髻前斜插步摇,抛环上饰珠翠;时而又弄个双环望仙髻,髻前饰一小孔雀开屏步摇,髻上珠翠如星。某一天,她去月老那边听一出人间的折子戏,听得有人在一边吟诗:
“王母,这不是另有掬水么,”一旁的花牡丹凉凉地开了口,“就请您成全了我和织女吧,端茶送水这些小事,掬水必定没有题目啊。”
“当然啦,你在说花牡丹喜宴阵容浩大嘛。”我撇撇嘴,许是出了幻听,毕竟,这个水月镜太孤单了,千百年来,闯出去的也不过是一朵牡丹花。
“螺髻凝香晓黛浓,水精鸂鶒飐轻风。金钗斜戴宜春胜,万岁千秋绕鬓红。”
红袖不干谁会,揉损联娟澹眉
“谁在说话?”我骨碌骨碌地溜着双眼,大幅度地转动着身子。
半寒半暖恰好,花着花谢相思。
“不错,不错,掬水,甚合我意。”说着,就虚空往我这边一抓。
“当然是我啦,”弄眉一把按压住我不循分的身子,“掬水,你有没有在听我说啊?”她双眼一瞪,俏脸含霜。
因而,我只能在画眉的一番一唱三叠的描述下,按捺着性子誊写一些底子不甚了然的族规。那些感染了墨汁的笔迹一个一个飘零开来,变幻成了花牡丹和小公主的婚礼盛宴。
我的心顿时缺了一个口儿,风呼啦呼啦地往内里钻。
圣姑那双眼睛往我这边一转,我的心顿时凉了半截,传说中最为不吉利的乌鸦自头顶扑泠泠地飞过,带过一阵腥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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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来这场婚宴真是豪华,这灿烂的烟花之声,竟能穿过水月镜的结界,唉,也对,毕竟是花族宗子与天帝最宠嬖的公主的婚宴。花牡丹结婚了。就在他们结婚的前一天,水月镜的一干精灵都忿忿地嚼着舌根,“掬水,莫悲伤,一看那牡丹花的三角凤眼,准是一个花心大萝卜,要晓得,圣姑是为你好啊。”
当时我讪讪地摸着鼻子,应了两声就埋头抄镌族规了。花牡丹结婚与我何干呢?不过,他欢乐的不是关雎吗?怎的又和小公主成了亲?哎,圣姑真是棒打鸳鸯啊。有点像人间折子戏中硬生生拆散牛郎与织女的王母娘娘。
她甩一甩衣袖,不飘下一根羽毛。
“母后,织女这一辈子爱的是牛郎,没有他,织女不晓得该如何活下去啊,请母后看在我们两情相悦的份上,请成全了我们吧。”不知怎的,织女的面孔顷刻间换成了关雎张万年都没有神采的脸,但是此时却哭得一把鼻涕一把老泪的,常日里看着如一潭寒渊的双眸带上了点点泪光,我见犹怜,看者心伤。
我直颤抖:“圣姑啊,我这粗手粗脚的,如何配给您老端茶送水啊,就连提个鞋也不敷格啊。”
“小掬水,小掬水,你闻声了吗?”弄眉拖曳着长长的披风,沿着通幽的曲径,迈着的亦步亦趋的小碎步,绕过层层嶂嶂的回廊,直直地向我跑来,宽广的下摆开成孔斑点斓的屏,一步三跌,划开夜风,金步摇松松地挂在乌黑的头发之上,早已看不清先前花了一个时候梳的凌云髻,一半散落于肩,衬着夜空中灿烂的烟花,真真有些像佛陀所描述的阿鼻天国中的罗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