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的官家,不好细腰,却好风雅,特别好笔墨。秦桧身为朝中第一重臣,天然要在笔墨一道上苦下工夫。
秦桧道:“巳时了啊?中午快到了。”
这处府邸,便是当今丞相秦桧的府邸。全部临安城内,或者说,全部大宋以内,除了当今官家的皇宫,便再没有比秦府更大的府邸了。
秦桧正在临摹《兰亭序》。他非常专注。也不晓得是因为书房中的炭火太旺,还是因为秦桧过分专注了,书房外风雪交集,书房内,秦桧的额头上却排泄了精密的汗珠。
楚王好细腰,宫中多饿死。
秦桧又叹道:“葛先生谈笑了。我若只是迷恋繁华繁华,又何必如此劳心劳力?”
秦桧在书房内练字。这是他每日必做的功课。
秦桧一边持续揉着额头,一边又轻哼了一声,说道:“折腾了几个月,还未拿到供词,便是办事不力了。”
葛先生接过秦桧手中的汗巾,将桌上的参茶端起,递与秦桧手中,再度笑道:“相爷过谦了。世上最闲是天子。相爷日理万机,哪能似天子那般,经心浸淫文墨?”
秦桧将茶杯悄悄地放到桌上,复又笑道:“是我忽视了。老了。爱忘事了。葛先生的工夫,原是站着便能够修炼的。”
秦桧接过老者递过来的汗巾,一边在额头上悄悄拍着,一边叹道:“葛先生缪赞了。我这幅临摹,最多不过是得其形,而不得其韵啊!真正的大才,还是圣上啊!黄、米、二王(注①),哪一名大师的字,圣上不是尽得其神髓?圣明莫过天子。前人诚不我欺。”
“相爷,这两位御史尚未拿到罪供,的确不假。但若要说他二人办事不力,相爷倒是有些委曲他们了。这两位大人但是亲身下堂,对岳飞用了好几次刑了。”葛先生笑道。
葛先生微微一笑,却不答话。
离秦桧不远处,肃手立着一名边幅清癯的老者。老者身上的衣衫,对于如许的雪天来讲,显得非常薄弱。
笑罢,秦桧似是自言自语道:“这雪天,打更的都偷懒了。时候应当不早了。”
注①:黄、米、二王别离是指黄庭坚、米芾、王羲之与王献之这四位书法大师。赵构前后练习了他们的字体。
秦桧又抿了两口茶,端着茶杯,走到太师旁,坐下身去,对葛先生道:“葛先生请坐!”
老者走上前,拿起案桌上的汗巾,递向秦桧,笑道:“相爷为何感喟?相爷这幅墨宝,便是二王再世,只怕也难挑出任何瑕疵了。”
与此时沉寂的韩府比拟,临安城中别的一处极大的府邸却要热烈很多。
秦桧放动手,叹了一口气,说道:“没有供状,今后老是有些费事。韩世忠这个匹夫,少不得又要与我啰嗦一番。”
葛先生对秦桧悄悄一拱手,说道:“相爷客气了!老朽站风俗了。坐着反而不风俗。”
秦桧叹道:“十年心血,毕竟没有白搭。”
“岳飞的死讯,临时还不成传出。圣上也该过个舒心年了。”秦桧接着道。
秦桧书房外的天井中,一样有一些下人在繁忙。不过,他们的行动要轻很多。因为他们都晓得,相爷怕吵,特别是当他在书房内的时候。而此时,相爷就在书房内。
秦桧抿了一口参茶,笑道:“葛先生这话,如果传将出去,但是一个大不敬的罪名。”
葛先生笑道:“相爷立下如此奇功,自此南北天下,繁华繁华,相爷享之不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