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仪看着他,问道:“师父在想甚么,仿佛苦衷重重的。”
阁内独一两张椅子,她坐在那离他稍远,正面相对的椅子――并不是她不想靠着他坐,而是她的心鼓噪如雷,怕他发觉,不敢靠近。
房内突然极静,扶在窗棂旁的光芒也垂垂沉暗。她一口气说完话,却不敢去瞧他的神采,把视野移到窗口,只见杨臣眸中蕴光,一脸惊奇地看着她。
他却有如目见,伸手一捞,正够到她的脸,悄悄捏了捏,轻斥道:“奸刁!”
两人冷静走着,院子僻静,偶尔见到几个用人也远远地避开。舒仪走着感觉些微的冷,倒不是因为雪,而是因为本身的苦衷。
“三殿下韬略过人,是文武之才,出身边幅无一不好,他向你求亲,你半句未回,莫非是有甚么不满吗?”他音泽朴素,腔调低柔时更如磨鬓私语,惹人欲醉。
“好,那你就执黑子。”他对她的答复涓滴不料外,笑容还是暖和。
杨臣走上前,难堪地看了看那张空椅,角度恰好隔在师尊和舒仪当中,踌躇半晌,还是坐了下来。
他的口气似长辈,又提到了婚嫁,舒仪抿起唇,内心微微刺痛,手指也有些颤栗,她想缩回击,却被他紧紧握住。
白子摆布连气把黑子困在中腹难以伸展――她这一步,顾此必定失彼,摆布难支。沉吟半晌,她还是放下棋子。
舒仪在那刹时又想起小时候:那一日午后她溜上后山,和师父相约的日子在明日,她却等不及想要上山,还真让她找到了欣喜。师父躺在一株杏树下,淡灰布衣,意态雍容,阳光透过枝桠间的裂缝投射到他身上,如笼微光。一片深碧的叶子飘落在他的发丝间。她一时看地入迷,见师父阖目而睡,蹑手蹑脚地走到他身边,有些欣喜,又有些羞怯地伸手将他额发上的绿叶扒开。
她不答,半晌才涩涩张口道:“相士说我与他八字分歧,何况我家现在大不如前,又如何敢攀附皇子。”
“如何?”师父柔声问,“已经没法可想了?”
两人交来回回下了好几步,窗外吹进一丝冷风,舒仪往外看去,天气灰沉,云层稠密,仿佛又有风雪的前兆。她转头再看棋局,对刚恰好走完一步棋,一眼瞟去叫她骇然一惊,先前几步瞧不出花样的棋竟将白子奇妙地连在一起,搞地棋盘上局势大乱,风云突变。
他淡然一笑,说道:“白子要想赢,必必要搅乱局势,乱中取胜。”
舒仪跟着他走到门口,转头又望了一眼,师父站在窗前,神采平平,背影寥落像一座孤山。
那些在她心中沉淀了好久的迷惑和猜想缓慢地在脑中疯长。她感觉胸口很闷,五脏六腑滚滚的像要沸腾。当她踏进暖阁时胡想了很多场景,她乃至决计健忘了那些能够和政治牵涉上任何干系的遐想,而现在,那种遐想却压迫地她喘不过气来。
舒仪把目光从棋上挪开,嗔道:“我还没有败呢。”既然已晓得棋局庞大难懂,她接连两手都下得谨慎谨慎,稳固原有地盘。
阁外俄然走进一个孺子,端着两杯热茶,递到舒仪和杨臣的手中,随即转成分开。阁中静地只闻他们三人轻浅的呼吸。
舒仪定定地盯着棋盘,半晌才吐出一口气道:“我太轻敌了,还觉得是必胜,现在可真是胜负难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