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想作画不过是件轻易事。谁知这位御前画官不提笔不作色,也并未要求舒仪端坐面前,如此过了两三日。凌晨舒仪带着丫环到院中漫步,一回身,看到崔画官在不远处。中午用完膳,舒仪前去麟德殿,一转头,崔画官就站在廊下,待日落回归云阁,舒仪不消转头,身边的文绮就提示道:“蜜斯,崔画官在前面。”
他想起小时候刚进王府才七岁,当时就卖力扫这个院子的落叶,满眼的殷红,看了就让人生厌,可瞧地久了也生出了豪情,自感出身悲惨,如这落叶有何别离……今时本日再游故地,映入眼底的红,却仿佛就要把贰内心深处烧起来了,滚烫滚烫,难以按捺,他在袖下紧握成拳,回过身,看到舒仪站在两步远,神采寂然。
尉戈仿佛没听到,目中无悲喜,神采有些迷离:“为明天,我筹办了这么多日子,可临到头来,却有些踌躇了……舒仪,你奉告我,这一步,我该跨吗?”
舒仪顺着他的手去看,风势大起,卷起他的袖袍,一掩之下,几片红叶飘然寥落,落在地上仿佛火星点点。便问道:“现在侯爷眼中,王府那边最美?”
崔画官笑着点头:“画已快完成,只差最后一笔。”
舒仪看了半晌,笑道:“这是我?如何有些陌生?”
转眼已到了大典前夕,舒仪被礼官缠到日落才得了空遛出来。想起那幅已经作好的画,便回身去了南殿。崔画官正在饮茶,看到舒仪来了,令一旁宫人取了画来。
昆州一众官员站在两侧,人数虽多,却没有人出声,偌大的殿前寂静无声。
天命赐我,我必不负彼苍!
崔画官并不恼,说道“世人都觉得本身最体味本身,实在看到的都是镜中的本身。”
青石上坐着一个少女,乌发如瀑,墨玉流光,但见她乌黑的双眸含笑,笑意萧洒飞扬。画纸上有一石一女,别无他物,可一眼望去,却模糊感觉月色撩人,画中人如笼轻纱。
舒仪一怔,旋即明白了,笑道:“等大人画好了,我能够看一眼吗?”
“如何?只准你遛,就不准我走了,”尉戈一笑,“我让罗弈留在那边听他说个明白。”
尉戈停下,盯着火线看了很久。那两个宫人吓地伏地不起。他淡淡道:“退下吧。”看着两人在院角消逝,他立在那边,仿佛在思考甚么,俄然对舒仪说:“明天就是大典了。”
崔画官得了赞美,眼睛笑地几近只剩下一条缝,连连点头。献给皇家的画,多给人看终是不当,他缓缓收起画,便告别退回后堂。
尉戈抬首望天,并没有看台阶下的众官,礼官悄声提示,他恍若未闻,在世人惊奇的目光中。新的昆州王伸臂对天空长拜,朗声说了一句甚么。一阵风带走了他的话语,玉阶下的众官没有听清。
长谈后宁远侯说的那句话很轻,喃喃自语似的,舒仪却听地很清楚,心头一沉,几日来面上仍然带着浅笑,内心却七上八下忐忑不安。她晓得,宫里的女人一旦下定了决计要做甚么时,行动力常常非常惊人。她悄悄猜想宁妃对这事到底有多固执,会不会将她的将来一把扯到三皇子身边。
舒仪跟着他缓缓走出南殿。沿着碎石甬道向东徐行,院东有几株枫树,恰是金风飒飒的季候,红叶如火,几欲要将暮色初临的半壁天空燃烧起来。正有两个宫人在树下扫叶,想是明日王府大典,眉眼都带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