翁家世代有人入朝为官，跟在身边的家奴满是从老宅里挑出来的，人总讲究个落叶归根，跟着翁家起起伏伏几十年的家奴做梦都想回籍看看，京师好是好，可根不在那儿，老辈儿不在那儿，旧宅也不在那儿，京师再好，老了也要回家！
这对于翁家来讲，不过举手之劳。
“欢畅？惊骇？不知所措？要回家了，表情如何样呀？”
翁家刚回江西，犯不着冒这个大，出这个头。
船边的风景垂垂少了，村庄和人声垂垂多起来，到达南昌府已是晌中午分，船面上有翁家家仆喝彩。
檀生换过丁香送来的衣裳，六幅靛青夹绵杭绸涌金丝袄子，绣着花鸟柳枝，许是考量到檀生尚在孝期，花腔很素净，却很衬檀生，就像翻开了春季的卷帘，从青叶红花缓缓走出一个小女人。
直到五六岁，她偷偷到后配房去看她娘，隔着粗麻布幔帐，她娘一向咳，她哭着特长帕帮她娘擦嘴角，白帕子没一会儿被血染红了。她娘直起家来，一张脸瘦骨嶙峋，颧骨凸起得短长，恶狠狠地盯住她，眼睛从未如许有神，“给我滚！”
固然没听懂，但莫名感觉很有事理呢！
你是不是瞎了眼才选了她呀！
女冠说和亲人在一起的处所就是家，那江西天然不是。永宁侯府也不是，可现在想想广阳府仿佛也不是。
可这个娘，向来，向来都没有抱过她，约莫病得没了力量。
许仪之深深望了翁佼一眼，跟看智障似的，“那位女人东拉西扯这么多，简而言之，就是…”
像念佛。
这位阿笺女人眼神一动，摸干脆地瞅了檀生一眼。见檀生正抿嘴笑，不觉面庞一红，敏捷把目光移开，假装啥也没产生，非常娇憨。
归正，从她记事起，她娘就一向缠绵病榻。说句遭天谴的话，她娘不像是一个母亲，更像一个安排，睡在床上，证明她另有个娘。
许仪之鼻尖一动，陡觉满鼻的香味，是肥皂的味道。
翁佼获得了必定的答复后，再问，“那是甚意义呀？”
船越渐靠近，船埠上围了乌压压一片人，人群后又停驻了乌压压一片马车。翁家既给赵显透了风，赵显必然要做足了面子来接人，这是给翁家做脸面，也是给赵家做脸面――看，我们家的女人多棒，是跟着翁家的船返来的！
若檀生在场，必会为许仪之鼓掌喝采。
檀生在心中冷静号令。
是个男人，十六七岁，长衣直缀，手摇纨扇，眸灿繁星，说话一股京腔，不自发地拖长尾音。
翁佼如梦初醒，“哦”一声后，“那船老迈，你预备如何措置？你捉的人，要杀要剐都随你定。”
翁家虽是端方严明的世家，平阳县主也并未出言制止。
“我带回赵家。”檀生刚好也想物尽其用，这船老迈用好了，能解开很多惑。
倒像是拿那位女人没穿过的新衣裳，给掐了腰，收了袖口，抓紧时候改成了檀生的尺寸。
这衣裳新崭崭的，毫不是在平阳县主身边的那位女人的旧衣裳。
老夫人说她娘是病久了，脾气古怪。
檀生提裙抬脚，亦目不斜视地与之擦肩而过。
小时老夫人毫不答应她去瞧她娘，总说她娘“有痨病，要过人”。
那船老迈沾过的血怕是比他吃过的盐还多，不把他弄死，他就会像只臭虫一样冬眠在暗处，等候机会狠狠咬掉你一块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