邙山之战……
秋风秋雨愁杀人。
“不要用如许的眼神看我。”冯小怜看着病笃的老将军，眼神很安静，“善恶若无报，乾坤必有私……这是斛律将军你教我的。”
武平三年秋，七月二十八日，帝赐斛律光一骏马，令明日乘至东山游观，须其来谢，因执之。帝如其言。光将上马，头眩。及至，引入冷风堂，刘桃枝自后扑之，不倒。桃枝与力士三人，以弓弦肙其颈，遂拉杀之，年五十八。血流于地，刬之迹终不灭。因而下诏称其反，族灭之。——《北史.传记四十二》
“齐国三杰，段韶病逝，斛律光已除……就剩下兰陵王了。”宇文邕回身看着身后挂着的一张庞大舆图，灯火跟着他的行动一点点衬着开，暗影如同扩大般覆挡住那方齐国的国土，仿佛要将那块国土吞噬。
刘桃枝垂下眼，深深道，“淑妃，陛下在寝殿等您。”
斛律光的喘气声愈发痛苦了些，他的眼眸紧紧盯着面前的少女，仿佛要将她的模样烙印进脑海中。
分开前，她最后回过甚。
幸亏，这世上，独一能看到她利刃的人，已经死了。
这是她的父亲王雄给她的匕首，八岁那年，这把匕首就饱饮了鲜血，这是她在分开长安城之前。特地去庸国公府上取回的，这个天下上。独一真正属于她本身的东西。
垂垂地，风拂过竹林的声音在耳旁变得奇特的空灵，面前的光芒也扭曲成了蜃气般奇形怪状的幻象，在这一刹时，他这传奇般的平生如同光怪陆离的走马灯般在面前掠过……一个接一个的疆场，一支又一支射出的箭镞，一眼望不到绝顶的军队，仇敌或本身倾泻的鲜血，班师时飘香十里的美酒，东风对劲时夹道欢迎的百姓……
并且疆场上，你死我活本就是兵家常事，国度、态度、阵营分歧罢了，又有谁是真的恶？真的善？
窗外和顺的雨丝打进了殿中，边沿泛黄的竹叶飘在血泊中，天光暗淡。阿谁叱咤风云朴直无双的老将军倒在血泊中，就此死去……是的，死了就是死了，齐国的军神，一代传怪杰物，就如许陨落。
就像是旁人只能看到她的荏弱，只要斛律光能几近用直觉判定她会祸国殃民一样，只要他，看到了她的利刃。
斛律光死了。
天子杀了他一刀。祖珽和穆提婆杀了他一刀，周国的间谍杀了他一刀，冯小怜杀了他一刀。但是最致命的那一刀，是贰心甘甘心由本身戮进心脏的。
他毕竟是要死了。
他淡淡隧道，“撤除兰陵王，然后，做好筹办伐齐吧。”
他死在了本身想庇护的人手中，死在了虔诚上。
敬他的人，畏他的军。
斛律光看着她果断的眼神，眼中方才燃起的一点光芒，像是燃烧殆尽般暗淡了下去，他晓得本身终究要死了，但是他从未想过，本身竟然是死在这个看似有害荏弱的少女的手中。
善恶若无报，乾坤必有私……
身下是力量垂垂不济的骏马，颠簸着，颠簸着。箭囊中只剩下了最后一支箭，不知要逃向何方。
然后，动静传到了长安城，传进了未央宫，传进了那位陛下的耳中。
“刘统领言重了。”冯小怜轻声道，“陛下已下旨了？”
他晓得，本身的判定从未错过。
这是一首斛律光最喜好的诗，竹叶婆娑声中，用一种几近是空灵的回荡般在他耳畔响起，鲜血从他的脖颈处汩汩流淌着，融上天砖当中。老将军吃力地睁着浑浊的双眼，最后迷恋般地看了一眼窗外翠绿得会发光的竹林，然后终究闭上了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