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福脸上唰的一红,嘴巴动来动去,扭扭捏捏的,按着剑的手也在抖。在华亭刘氏庄园中,来福最怕的有四小我,主母、小郎君、李越、巧思。前面三个,那是敬怕;而巧思,他说不上来,每次瞥见她,是又喜又怕。
“唉!”
一名高明白袍按着剑,行到亭角,顿首道:“小郎君,日头已西,我们得回了。再不回,恐怕入夜才气归,主母会担忧。”
青袍郎君见陆纳已报家门,干脆不顾了,跟着揖手道:“吴郡陆始,若刘郎君空暇之时至吴县,望必然携谱而至!”
……
“好险!”
柳树下,几辆牛车泊在路边。
陆始不知其意,却皱着眉当真的思考,随后眺望已不成见的山亭,悠然叹道:“稍有不如!”
青袍郎君伸出左手食指轻靠嘴间,右手的手指则敲着柳树,似在捕获音阶。突地,眼中大亮,惊道:“这,这颇似《广陵散》!”
“呀!”
一排轻鹤长鸣而起,遥遥的嵌入水洗碧空。细细的风撩着柳尖,枝叶飞舞时,模糊约约的琴音幽远满盈。
……
“仙翁,仙翁……”
白袍在前,剑卫在后,刘浓在中。
……
白袍郎君挥掌拍了下额头,泄气道:“倒把这事给忘了!”
“妙哉!”
青袍郎君撇了他一眼,笑道:“你是为了竹叶青吧?”
“哦!”
青袍郎君立于松下,俯逐平野,一眼尽畅广宽,纵声咏道:“琴音渺渺,苍阔寥寥;有仙巧奏,雅引山颠;葛枝霁霁,孤松郁郁;有子两人,青白相携。”
“小郎君,我,我没学他……”
青袍郎君正色道:“我为讨广陵散而至,怎可白手而回,惩罚便惩罚!再说了,现在晋室社稷在江东,大师都是晋臣。族伯还领了我们吴郡的大中正呢,何必说甚么北伧不北伧!难不成要学吴兴周氏?呸呸,周氏哪能与我陆氏比拟!”
刘浓道:“走吧,下山!”
身边的白袍郎君笑道:“这有何难,如果郎君愿复琴谱相赠,我们可一同前去。既能得谱,又能不误归期,实乃分身!”
陆纳笑道:“君子如玉,不攀不附,值得一交!”
刘浓忍住笑,问道:“有何事?陆郎君,但说无访!”
思路渐远,挑眉而观。日渐西垂,光束成斜,射得案面模糊带金,此地离庄子另有五六十里,兴已尽了,不敢再行担搁。
“唉……”
“出来吧,走咯!”
刘浓微微一笑,再度揖手:“天气已然渐晚,恐母忧心,刘浓先行别过,他日,必至!俩位郎君,包涵!”
刘浓暗道:来福喜好巧思!等过些日子,就让娘亲探探巧思的口风,如果合意便随了他的心机。唉,我如果不帮他,给他一辈子的时候,他也不敢对着巧思说出半个字来。巧思确切不错,人都雅,又聪明,就是脾气有点……
……
高明白袍的脸上爬满了浑厚的笑,恰是来福。他看着面前的小郎君,心中有浓浓的暖意,此中更带着高傲,暗道:小郎君长大了,十四岁了,越来越有出息,越来越都雅。我们从洛阳至建邺,小郎君说要成为士族,做到了;由建邺至华亭,小郎君说要建庄园,亦做到了;小郎君说……总之,小郎君无所不能!
刘浓见他连命都差点没了,东拉西扯了半天,却只是为了讨酒喝,不由莞尔,浅笑道:“郎君莫悲,不日,吴县刘氏酒坊,便会奉上三坛竹叶青至贵府,以滋酒性,以润笔锋,郎君无需再行兑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