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浓一怔,鼓战需在战前,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若现下便行鼓战,复再追袭数百里,唯恐白袍气泄,便有些踌躇,但他仓促一瞥身后,只见赵愈等人俱露异色,明显想起了往昔石虎之暴戾!豫州军非同胡人,胡人南侵作战,可不携粮草辎重,一起劫掠便可,而此即乃胡骑难制之地点!但豫州军跨州作战,若行纵兵劫掠,与胡人何异?是以,辅军便不成或缺!
刘浓率四万豫州军,蹑石虎之尾,横跃兖州抵锋青州。待至广固境内,雾重秋深,四野所见唯余一片茫茫。雄师绵行于此中,仿佛雾中巨龙,雷隼逻骑扑向四周八方,不时得闻,马蹄落响如雨,侦讯飞散如雪。
即于此时,刘浓纵马奔至高处,遥视十里雄师,于万众谛视之下,缓缓拔出楚殇,就着初升红日,斜斜勒起马首,“希律律……”飞雪人立而起,刨着前蹄,放声嘶哮。蹄尚未落,即闻刘浓蓦地一声大喝:“全军安在?”
刘浓稍作沉吟,冷然道:“真假难测,唯稳定以应万变,我自南行,即使其来,铤战罢了,有何惧之!”
这时,一名雷隼卫由北奔来,待至近前,看了一眼正行繁忙埋尸的同袍,皱着眉头想了想,沉声道:“回禀将军,一起往北皆有悬卧之尸,难以数计。”
滔天之火,熊熊燃烧了三日,青州第一名城钩陷于泥。其间,郗鉴与谢奕曾率四万雄师企图援赴广固,待至琅琊郡,忽闻广固已然沦陷,郗鉴与石虎比武多年,素知其人极擅奔袭,唯恐徐州有失,遂勒军回下邳,且命谢奕引军归东海,静待石虎前来,决一死战。
“吾之同胞!!!”
“报……回禀将军,石虎雄师已然南下,观其堡垒旧灶,约有七万之数,南向三十里无敌……”
八月月朔,时节白露,斗指葵,澜雾凝露。
恰于此际,刘浓渐渐摘下牛角盔,抱于怀中,烈阳轻洒,映着冷凛脸宠,晨风悄拂,缭着背后白袍。成都侯凤目微眯,似含深恸,剑眉浅凝,若聚心悸,继而,四尺阔剑朝着雄师缓缓一指,大声道:“此乃,吾之故里。此乃,吾之同胞!此乃,吾之父辈!!此乃,吾之妻儿!!此乃,吾辈之责!!!”
马蹄滚烟向南,白袍起伏若浪,荀灌娘子歪着脑袋看向身侧的成都侯,眸子一眨一眨,暗道:‘若论鼓战,若论擅捕民气,天下间,另有何人能出其摆布!唉,灌娘不及也,灌娘该当从习也,亦不知,何时方可如此……嗯,灌娘不输于人……’正胡思乱想间,却见刘浓将头一歪,看了她一眼,固然隔着铁盔面甲,但她亦能暗中发觉,成都侯眼中有忧。
石虎携八万雄师强取广固,郗愔与曹豫率八千守军与城中住民决死抵当,历经八日鏖战,广固城陷。石虎得城以后,因久战而生戾,遂纵军屠城。是日,杀声震天,惨呼哀野,城中十余万汉民为石虎搏斗一空,璇即,放火焚城。
刘浓扬剑再问:“此乃,何地?!”
“报……回禀将军,广固已陷,城中犹漫烽烟,尸垒横天……”
“报……”
永昌元年,七月二十一。
蹄落,刘浓剑指大地,大声道:“此乃何地?”
荀娘子所言在理,此乃战矣,深战于心,不成不鼓!当下,刘浓暗中作决,猛地一挥手,传令兵遂将令旗动摇,璇即,“呜,呜呜……”苍劲的号角声铺满天空,随雾杳传,数万雄师闻声而止,而后,将校驰驱,曲都纵马,全军顷刻一静,落针可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