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都侯,且沉神细观。”
半盏茶后,刘浓卸甲毕,套了一件外袍于身,回过甚来,眯着眼睛看向大祭司,冷然道:“汉家尚古,汉家尊礼,此言非虚。然,汉家之礼,当待汉家之客!汝乃何人?从何而来?可知身处何地?”
大祭司见刘浓眉正色危,紧皱的眉悄悄放开,缓缓落座于劈面,压着脚后脚,乃是汉人坐姿。厥后,斜抱着丈余权杖,朝着刘浓浅浅万福道:“闾柔殿下,尚好否?”
谢艾点头笑了一笑,将簪子给她插在总角头上,柔声道:“依侬乃知书小女郎,待至上蔡,可习琴,可读书,可绣画,再无需此剑。”言罢,勒转马首,缓行于浮茫月色。
帘挑,风侵,灯火微缭。大祭司跪坐在铜灯前,闭着眼睛,双手交叉于胸前,悄悄絮喃。待闻声身后传来铮铮铁履声,展开眼来,拾起案上的火焰权杖,缓缓起家,却未回身,静侯着脚步声由远及近,渐而行至面前。
稍徐,大祭司眸子一闪,转走目光。
刘浓俄然道:“且以左掌试之!”
小依侬道:“上蔡真那般好么?”
小依侬晓得义兄心机,眸子一眨,轻声道:“义兄若,若欲参军,依侬可自往上蔡,依侬有剑,不怕。”说着,拔下头上细簪扬了扬,脸上洋满敬爱的笑意。
殊不知,此时得见,竟是一个漂亮的汉家儿郎,与凶暴之鬼相去十万八千里。是以,大祭司怔了半晌,神情微愕。然,大祭司毕竟是大祭司,惊奇神采陡转即逝,捧着权杖,浅笑道:“常闻人言,汉人尚古尊礼,亦闻贤人有言,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成都侯此举,却非待客之道!”指责刘浓,当着她的面卸甲。
此言,乃小依侬转述大祭司对成都侯之问候,殊不知,却一言便惊了成都侯。郁久闾柔之事全部豫州仅数人晓得,一者乃已逝之祖逖,一者乃身边之荀灌娘,另有其一即乃刘浓本身,那大祭司从何得知?对于神怪之事,刘浓向来敬而远之,而此一言,不缔于石破天惊。因而乎,成都侯沉默,荀灌娘微惊。遂后,在荀娘子的猎奇心指引下,在小依侬的冷静谛视下,成都侯点了点头,默允那大祭司入中军帐,一问其详。如若不然,大祭司若欲见刘浓,难如登天。
马蹄轻落,谢艾斜托剑槊,度量小依侬,渐渐向虎帐内行去,一起皆遇巡营白袍,待他出示成都侯军令,方可畅行无阻。待至虎帐外,转头看向森然大营,眼中炽芒愈来愈盛。
大祭司迎视着刘浓,浅笑道:“圣火之光指引于我,若往西行,可遇殿下。阿胡拉天神启慧于我,即遇成都侯,便知殿下身居那边。”其声悠远而空灵,带着莫名的神韵,便连微微跳动的烛火也异化着难言的奥秘。
一时沉寂,落针可闻。
刘浓凝睇着大祭司,冷声道:“汝如何得知?”
红筱默随,她将替郎君卸甲。
谢艾一怔,他未去过江南,半晌,答道:“纤陌纵横,牛羊环抱,或有清溪,或有小桥。放眼所见,柳环村庄,篱笆青青,白鸟高飞,来往皆衣冠,展转闻歌声……”轻声诉说着,身影渐渐嵌入夜里。
星月漫火海,投下浮莹点点,悄悄的映着帐壁人影,模糊可见内里人孑然伶仃,身姿婉约,袅袅娜娜。此时,数十骑缓缓行来,马蹄踩碎一地雾影阑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