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前，水波就恋慕沐延昭这般挥手抬足间稳定军心的本事，现现在，即便内心不肯承认，他还是要说，本身有点儿怕他。
沐延昭还是老模样，一身旧衣，绝代风华，他身材肥胖，不是虎将，但只要有他在，沐家军就仿佛永无后顾之忧，全军将士，除了浴血拼杀以外，再不必担忧别的。
一双男女，竟然当着城上，城下，千万将士的面，公开谈笑。
水波愣了愣，蓦地顿足，举目远眺，入目标是在北风里瑟瑟颤栗的人群，黑压压一片，个个面黄肌瘦。目光板滞，闭了闭眼，从心底深处透出寒凉，手足冰冷。
俄然，一个衣不蔽体的女子，抱着冻得嘴唇发青的孩子扑倒在营门前。抓住守门士卒的腿，嘶声裂肺地嚎哭：“军爷，您大发慈悲，放我们出城去吧，我无所谓，可我孩子还小，本日我公公要煮了我孩子吃肉啊，我们真的活不下去了……”
第二日，一大早，顾婉就被打扮一新，衣服里里外外都换了下来，繁复的宫装穿在身上，让她一身的仙气，少了几分人间炊火味。
“沐延昭……”他终究开口，本来一贯懒得大声呼喝的水泽，声音也能这般高，远远地穿过铁蹄声，钻入沐七公子的耳朵里，“我只要你沐家军退出津州，只要你一年不入津州，我便放了顾婉，还你一个完完整整的红颜知己。一年时候罢了，一年时候换你的女人，实在，你也不算亏损。”
水波眼睁睁看着他的兵士，拿着刀背恶狠狠地砸在须发斑白的白叟身上，砸在怀中搂着嗷嗷待哺婴儿的妇人身上，砸在哀哀哭泣的孩子身上，他一动不动，怔然入迷。
水波不知何时来到顾婉身后，面色阴沉，钢刀被他苗条的手捏得死紧：“你看我这虎帐如何？”
水波的副将薛绍吓了一跳，扑过来已经来不及，一条断臂跌落在青灰色的城墙上，鲜血喷溅，将水波的衣袍，染成猩红。
水波的声音更低，连沐延昭都是将将听得清楚――“但是这忠义二字，总难分身，我对皇上尽忠，对我大丰尽忠，只能对你不义了……前人云割袍断义，可你我之间的交谊，只割衣袍，又那里能断得洁净！”
“可惜，我手无缚鸡之力，怕是拿不起太重的弓，再说，我也当不起豪杰的评价。”
“你救了不知多少次，向来只要我欠你，何来你欠我？”沐延昭一挥手，战鼓擂响，低降落沉地吼道，“攻城！”(未完待续)RQ
顾婉低下头，明显近在天涯，却又远在天涯，沐延昭的眉眼，也恍恍忽惚，看着如在云端。
水波一声不吭地看着公众们被打散，终究转过甚，看向顾婉，目光悲惨：“不能等了，总要有一个告终。”
顾婉吓得紧紧闭目，扑鼻而来的血腥味让她张口欲呕，却硬生生忍了下去。
沐延昭寂静很久，终究感喟道：“没想到，我们之间，也会有明天。”
“啊――”
上一世大庸被围城时，她安安稳稳地呆在城外的庄子里避祸，固然也心惊胆颤的，但是，毕竟没饿着，也没冻着，乱世中多少人食不充饥，衣不蔽体，在生存亡死中几次挣扎，她另有甚么好怨？
沐延昭用力揪住马脖子上的毛，如果平常，他的座驾早已经马蹄飞扬，长嘶不已，但本日，这匹马仿佛也晓得仆人的痛苦，并不拆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