翻开门来,迎着凌晨第一缕阳光,伸了个懒腰,肚子里便“咕噜噜”闹起了空城计,他这才想起:前儿给表叔购置后事,自个已赊欠了很多钱,那十块大洋还落在亡母娘家倾圮的半间房里,也不知孀妇冯氏是否将其收回?搜遍了自个身上才抠出的那点小钱儿,昨日买梳子时都花消出去了,承担里只剩下一点干粮。
家中只剩下这对兄妹,当兄长的却不长进,在村庄里游手好闲打混度日,妹子倒是出落得斑斓,又有些酿酒的本领,找了户好人家,离村嫁走了。
竹竿男家中再无旁的亲戚,连个朋友都没有,这后事自是无人摒挡,尸身就被搁置到了义庄。
凤流一眼相中,好像上门提亲似的,求着那户农家的庄稼男人,把那桩头让给他。
闻唤,端坐在镜子前的丁夫人,稍稍侧身偏过脸来,长长秀发掩住了半边脸颊,只另半边的脸颊转向了凤流,她弯眸一笑,美得何其妖异,令他一时看呆在了那边。
大青砖的高高围墙,只将前院与内院圈连起来,冰冷墙面,与外界隔断。老宅里头却打扫得非常洁净,屋中安排整齐,窗明几净,院子里草坪也修剪得平整,除了木头回廊受潮烂了几处,其他处所,涓滴没有冷落破败的迹象,恰好老宅子里空无一人,还能保持如此整齐的面孔,当真令人匪夷所思!
少女的声音沁凉如水,化作空灵的烟丝雾缕,丝丝缕缕漂渺而来:等你记起我的名字,就能看到我的脸。
竹竿男昨日回村时,人就有些不普通了,似撞了邪,在村里头疯喊:“俺错了!都是俺的错!求妹子你放过我吧!别再缠着哥了!”又跑到保长家中,神神叨叨:“那坟是俺刨的,俺把痴娘的尸身卖了,卖给别村死了儿的,配了桩冥婚。没等俺返来填平坟头,就传闻空棺里睡了个小子,俺就想讹他一笔钱,才撒了谎,擒着那小子在胡大探长面前告状了。可、可没想到痴娘竟来缠住了俺,她是怨俺卖了她的尸身配了冥婚,让她身后孤负了丈夫,缠着俺要来索命哪!保长,快救救俺!”
“探长,”凤流可贵的端庄了神采,沉着声儿问,“痴娘被她哥卖到那里去了?”
分开宅子后,沿崎岖山路而下。那座老宅子,别人在内里待着时,涓滴没有非常,就在他方才分开,人还走在山中羊肠幽径上时,背后那座老宅,就在明晃晃的晨光中,修建表面逐步变淡,直至消逝不见。
胡有为拍拍屁股走了,回三姨太香被窝里温存去,把个疯少单独一人丢在村庄外那片荒郊野埠里,寒冬之夜,北风阵阵,刮在身上,浑然不似小怜那长发缠绵的感受,他不由怨起胡爷来。
疯少冲村民再一探听,才知:竹竿男兄妹二人,是幼年跟着老父亲从北方逃荒而来的,奔着南边村庄里的远房亲戚寻个落脚地,哪知这远房亲戚已不在人间了,老父亲就在村庄里搭了窝棚,卖些小酒,勉强养家糊口,辛辛苦苦地拉扯大了俩娃子,还没享用儿孙福,就积劳成疾病逝了。
现在这一家三口,全都命赴鬼域路了,真真不幸!
丁夫人坐在灯下,对镜打扮,手持那把新月梳子,一下一下地梳着乌黑柔亮的长发,她的长发真是极美的,梳子梳过,出现亮丽光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