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碗饮罢,忽必烈又转对李莫愁道:“仙子刚才那声好,当真也是和小王普通心机。所谓识豪杰敬豪杰,仙子虽是女流,但见地尚在诸多男儿之上,我也敬仙子一碗。”
少刻,郭靖又道:“王爷刚才那些话,也都不错。我赵宋淳佑天子乃无道昏君,宰相贾似道是个大大的奸臣。”世人又都一怔,万料不到他竟会公开直言批评宋朝君臣。不及世人回神,郭靖又正色铮然道:“郭某即使不肖,岂能为昏君奸臣所用?只是心愤蒙古残暴,侵我国土,杀我同胞,郭某满腔热血,是为我神州千万老百姓而洒。”
这一下拂袖固然来得高耸,大出世人料想以外,但国师等大家身负绝艺,竟让他打落碗,均觉脸上无光,一齐站起,只待忽必烈发作,立时上前脱手。
李莫愁心中警戒,料定本日一会,凶恶预感以外。深思:“若届时真有性命之危,我当必须让过儿和郭大哥安然出险。”她心念定下,执意断后。只是此时台面上安好,便也浅笑而对,一派端庄。杨过侍立在两人身后,垂首不语,惊待突变。
李莫愁稍后起家,走在身后,待到营帐口,又用心回转拱手,说一句“告别”。这一说看似回礼,实则是防着世人突施暗害。
另一人倒是忽必烈,只见他伸手在案上一拍,续道:“这话说得好,我敬郭叔父一碗。”说着举起碗来,将马乳酒一饮而尽。
但闻抢先一人道:“你这女子便是甚么赤炼仙子李莫愁么?你在襄阳城头伤了我很多兄弟,本日竟到我蒙古虎帐来耀武扬威。”一声呼喊,八名大汉同时围上,瞬息便要脱手。
陪侍世人悄悄焦心,均怕忽必烈顾念与郭靖先世友情,又惜取两人才调,竟将两人放回,当即都是面有难色。只是忽必烈敬酒在前,也只能赔笑,各自饮了一碗。
郭靖拱手道:“两邦交兵,这等私交,不叙也罢。”转而对李莫愁使个眼色道:“贤妹,我们走。”再拱手道:“王爷,就此别过,后会有期!”忽必烈神采一黯,却立马露笑,也是将手一拱,说道:“送客。”
不及三人说话,忽必烈已然下座相迎,一揖到地,说道:“先王在日,经常言及郭靖叔叔豪杰大义,小侄敬慕无已,日来得睹尊颜,实慰平生之愿。”郭靖还了一揖,说道:“拖雷安答和我情逾骨肉,我幼时母子俩托庇成吉思汗麾下,极仗令尊照拂。令尊英年,如日方中,不料忽尔去世,令人思之神伤。”说着真情打动,不由泪下。
郭靖先是一愣,随即却笑道:“贤妹你多虑了。蒙古雄师刚退甚远,便是我等快马前去,都须个把时候。它雄师开赴,那里能有甚么突袭。”李莫愁也不辩驳,亦是笑道:“你说的不错。但是我所言这突袭,却不是指兵家大事。”
郭靖道:“过儿说得不错,有他同去,合我们三人之力,便是龙潭虎穴,也能安然返来。”他一整衣衫,说道:“那就请龙女人留下,庇护内人。”
忽必烈口若悬河,先叙父辈私交金兰之义,又公陈大宋腐朽,说得实实在在,倒是对郭靖三分畏敬,七分惜才。李莫愁默听一侧,却闻郭靖寂然朗声道:“公义当前,私交为轻。昔日拖雷安答领军来攻青州,我便曾起意行刺于他。若不是适逢成吉思汗病重,蒙古军退,我定是成了不义之徒。但是,前人云:大义灭亲。国事之前,我当取大义而舍小义。本日别说是王爷你在此,便是托雷安答复在,我也亦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