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前是一幢西式洋房,鹅黄粉刷的外墙壁,右墙壁上原是攀了一面的登山虎,只因当今已是初冬,墙壁便攀垂着一条条枯萎的枝。但这洋房到底还是很标致的,并不大。
固然上的是新式书院,但幽芷倒还是爱读国粹些。
走到女中书院门口,方才往右拐,俄然听得背面有人朗声唤道:“芷儿!”两人闻声转过甚,却见是林子钧。幽芷欣喜,唤道:“子钧哥!你如何来了?”林子钧笑得很暖和,眼梢斜飞进鬓角,煞是都雅。走近了些,他说道:“恰好路过。”幽芷方欲说甚么,却被静芸抢白:“林先生,你如何常常路过这里?都四五回了。”说着,眼里噙着笑,直直凝睇着他。林子钧的眼神一瞬有些闪躲,笑意忽地有一丝不安闲。但幽芷全然没有重视到,倒当真地对静芸解释说:“子钧哥的事件所离书院只隔一条街,天然很近的。”季静芸“哦”了一声,笑嘻嘻。
三姨太还是懒懒地倚坐在檀木椅子上,头发挽了个老气横秋的发髻,又别了三只镀金的洋发夹。一转头眼儿尖地瞧见了幽兰同幽芷,嘴皮子一张声音又锋利起来:“呦,咱家的蜜斯们可返来啦!”她这么一转头,洋发夹上的镀金因着灯光一闪,耀得幽芷眼微刺。三姨太还是不依不饶:“我说这都快九点了,大蜜斯二蜜斯如果今早晨不回家也得摇个电话先!三姨我可担忧哪!”幽兰恨不得用手袋狠狠地甩她一个耳刮子,摆布强忍下来,嘲笑道:“是啊,我还嫌早着呢!”
只是俄然间感觉,应当信赖他。
面前闪现出一张脸。
那幢洋房的里间是他的藏书房。楠木檀红的书架,镂空花印的雕案,中间是一伏木案,上面还端方着一只五彩瓷杯,颇是一番古味。
湛清的大眼,尖尖的下巴,肤如凝脂,颊上一抹浅浅温婉的笑意。
本年的初雪终究降了。
何云山见沈清泽出来了,忙上前唤:“三少?”沈清泽摇点头道:“不必担忧,没甚么大事。”又问:“花叫人筹办好了么?”何云山走在沈清泽中间,回道:“都好了,共是一十一枝,这个数对么?”沈清泽笑笑:“果然是我的好云山,那本洋书你也看了么?”说着拍拍何云山的肩,倒让何云山有些不安闲起来。
幽兰讨厌地瞥了三姨太一眼,俄然冷冷一笑道:“三姨,你最后这一句话说得还真好!”转过甚盯着她,“你也晓得‘近朱者赤,近墨者黑’么?早些年我还在想,咱家何时愈来愈没端方了!”
已近中午,阳光将墙壁晖映得格外亮澄。偶尔有风吹过,或垂条或松攀的登山虎枝便“沙沙簌簌”地晃响,倒也是一番声宴。
“子钧哥”,如此亲热的叫喊。但是她的眼中一片湛清澄坦,并未闪现出那最令他惊骇心寒的神采。她迎上他的目光,并不闪躲。
因而三人结伴而行。幽芷一贯的话未几,静芸倒是一起上问个不断。幽芷悄悄地听着,唇边的笑弧度温和。
沉默半晌,他俄然松开她的手臂,仿佛长长地松了口气,略带倦意地靠到车座上。
满目标瑕白映幽芷的眼,刺眼夺目。
只是在身侧罢了,隔着一两步远的间隔,并没有太靠近。他晓得上一回他已经吓着她了,他不想再重蹈复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