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缓慢地稳住了身子,转头一看,却见那黑乎乎的东西渐渐坐起来,对着他悄悄吠了几声,他唬了一跳,定睛一看,倒是一只浑身乌黑的大狗。这只狗长年在酒坊门口灵巧地等着他的仆人,两只黑亮的眸子盯着他,让他无端地毛了一下,他长叹一口气,拍拍胸脯,“本来是小忠啊。”
夜风微摆,黑纱拂动间,兰生瞥见那人一双美目在阴暗的灯光下收回幽幽的紫光来,竟似野兽的眼睛。
阿谁大汉的双目迸出精光,满面的刀疤也扭曲起来,一把扯住兰生,厉声道:“他现在那边?”
兰生打着颤抖接过,双手却不由冲动地抖了起来,本来那是一锭足足二两的银子。
“乔万罢休,”一个美好的声音传来,竟是那位夫人,“这位小二哥如何称呼?”
黑狗猛地抬起两只前爪搭在他的手臂上,大舌头哈哈地对他吐着。兰生给逗乐了,坐在门槛上,摸着小黑狗,“你来找你爹吧?”
黑纱前面的紫瞳向兰生幽幽扫来,他立时吓得魂飞魄散。这几年世道不承平,关内关外都在传播着西凉胡匪和幽冥教的可骇传说,他尽力稳住心神,“客……官、官,小的不敢骗、骗……您,只剩下两间中等客房,另有一间劣等客房。”
“兰生兄弟,不瞒你说,妾同家人出来是为寻访失散多年的长姐,”那位夫人叹了一口气,“不知那焦大师中可有女眷?”
黑狗汪汪叫了两声,算是答复了他。兰生叹了一口气,“真是好孩子。不过你爹仿佛从后门走了,去赌坊了。”
乔万依言放开了兰生。
黑狗的力量俄然变大了,硬是把兰生给拖了出来。幸亏北地初春的衣衫还是厚重的,狗牙没硌着兰生,但还是把袖子给咬破了。兰生做伴计,累得贼拉半死,一年也不过是只要这一件冬衣,饶是他再喜好小忠,这回也恼了,正待发作,却听四周黄两镇烦躁不安的狗叫声此起彼伏,不长远处传来一阵奔驰的马蹄声。
却听那刀疤男人复又返来,冷冷道:“三间上等客房。”
兰生偶一转头,却见那位黑纱夫人被众位大汉护在摆布,盈盈跟在身后。兰生俄然想起前年有个读书人住在他们堆栈,曾经点头晃脑地吟道“所谓才子仪态翩跹”,想来也不过如此吧,而这位夫人明显蒙着面纱,兰生却感觉她比起本身的梦中恋人巧巧更美上三分。
黑狗对兰生汪汪叫了两声,垂下脑袋开端向赌坊那边嗅去,没走多远,却忽地停了下来,警悟地向四周看看,然后不安地跑回兰生那边,咬着他的袖子用力往堆栈里拖。
不一会儿,门外鼓噪了起来,兰生猎奇地想出去看看,黑狗死命地咬着袖子不放,他气呼呼地抄起椅子正要把狗赶开,本已躺下的老板却神采严峻地披衣出来,手中的烛火不断颤抖,惶恐问道:“这是怎的了?”
十数个身材高大的黑衣人停在门口。抢先的阿谁大汉浑身肌肉纠结,高壮魁伟,面上尽是深褐刀疤,只听他在顿时喝道:“后生,这里但是黄两镇?”
兰生向屋里伸了伸脑袋,肯定掌柜的已经歇下了,便取了客人吃剩下的肉骨鸡杂,递到小忠面前,当真道:“还没用饭吧,吃点再去找你爹吧。我看你爹兴趣还不错,保不住今儿就在那儿过夜啦,不吃可就一夜饿着肚子啦。”
元庆三年,惊蛰过后,东风吹入玉门关内,万物复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