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夜,我奇特地睡得极死,第二天一早精力抖擞地来到楼下,兰生早就在柜台前结账,却听得掌柜正同小二急得大喊小叫,说是昨夜有野狼来袭,后院的牲口全都被咬死了。
我天旋地转地昂首,却见似水的月光下,站着一个猿臂蜂腰的青年,如苍松矗立,月光流淌在金丝绣线的锦衣华袍上,衬着玉面如画,说不出的妖娆俊美,繁华逼人,虽笑吟吟地俯视着我,那眼神倒是如鹰隼锋利,冰霜酷寒。
朗朗乾坤下,明丽的阳光在他身上洒下一圈晨光,冲淡了昨夜的鬼气和杀气。我想我理应是怕他的,可从他看我的眼神中读不出一丝歹意,我只感到一种奇特的放松和暖意。
“你变了,兰生,”张德茂的老眼中泪光低垂,“自从你遇着她便全变了……”他话音一变,缓声道:“我知你不肯看她刻苦。不如如答应好,你且把她胸前的紫殇取下,我帮你瞒着赵先生将她好生安葬,必不致受辱。”兰生睁大了桃花眸,正要开口,张德茂轻拍他的肩,表示兰生听他说完,“莫要忘了,兰儿,原家最恨叛变。她本就是个不忠的妇人,回到原家,就算原三力保她,迟早亦是个死,到时且漫衍动静花西夫人回到大理段王身边,原三必会亲至大理,彼时我等半道伏击,你亲手砍下原三的首级,献于大蜜斯,我再从旁劝说,必能让你回至神教,如此一来,难道分身其美?”“千万不成。”兰生沉默了好久,双膝跪倒,抬头竭诚道:“花西夫人的胸前怀有紫殇,已然应验了三十二字真言,她命里必定是要回原氏的。”月光下的张德茂嘲笑起来,举起左手,暴露空空如也的两指,咬牙切齿道:“我为你受了家法,你还要护着这个女人吗?若没有我着人送你解药,小忠能撑得下去吗?你能撑得下去吗?你如何这般忘恩负义?”“德茂叔,她不是原家人,”兰生以头伏地,声音有了一丝果断,“她人虽为原三所惑,却实在是个心肠良善之人,自始至终对我明氏心存怜悯。现在我救了她,以她的本性,将来明原两家相斗之际,万一明氏落入下风,她必会帮我明氏保存最后血脉,是为保全之策。万事不成抗命,就请您让我护送其回原家,然后,”兰生的桃花眼迸出满腔杀气,“再按打算行事。”我听得胆战心惊,正思忖着他们所讲的打算究竟是何意,背后忽而传来一阵朗笑。我的鸡皮疙瘩都站了起来,不及转头,早有一双冰冷的手搭上我的双肩,有人神不知鬼不觉地附在我的耳边轻声细语道:“又在这里偷听人说话,四妹,你真不乖。”一股沉水木的香气传来,耳边微微传来环佩叮当的动听之声,不及逃窜,我已被那人扔到了张德茂和兰生面前。
所谓吃人嘴短,拿人手短。我闭上了嘴,乖乖地跳了上去,而他也不说话,只是疏离地在前面牵着马赶路。他对小忠做了一个手势,小忠仿佛晓得我们的目标地是那里,也不等我发话,便汪汪叫了几声,出了破庙,向右一拐,挺胸昂首地走在火线,领着我们往东方而去。
“呃,阿谁……”我正要开口,他却冷酷地递来缰绳,“夫人请上马。”
我微退一步,蓦地惊觉他比我高上整整一个头,因而不得不抬头看他,身上还是是昨夜那身墨客行头,却比昔日要划一很多。我重视到他上身套了一件小短褂。之前的他老是嫌这件褂子素色而死活不肯穿,现在却奇妙地遮住了胸怀上的血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