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来到美女河时,早有三只气度的大舫停在船埠。
过了一会儿,有人惊呼,官兵到了。我抬眼一瞧,蓦地心惊,果然有重兵装甲的官兵到了。有个像是士官长的模样,对着混战中的大众高叫:“众民听着,非常期间,快快弃械投降,不然格杀勿论。”但是那长盛记的罗爷见官兵到了,便唆使伴计不要停手,狠狠地将板砖石块向流民扔去,而前面的人群不晓得产生了甚么,仍旧往前推挤,有些官兵也被挤倒了。我看得逼真,站在前头的几个流民,只是气愤地用手中的兵器捅向官兵。我大声叫着停止,但是已经晚了。那些官兵没有体例,终是命令放箭。我心中又惊又怒,所谓官逼民反亦不过如此了,转念一想,盗汗又流了出来:如果被官兵抓到了,就即是被宋明磊晓得了,焉有活路在。
我定睛一看,恰是刚才将我推倒在地,插我们队的那几个东北大汉。
展眉望去,波光粼粼处,东船西舫悄无声,唯见江心月浸白……连岸边的拉纤工人也有三三两两地禁不住立足聆听,满面痴迷。一曲结束,笛声袅袅仍浮于江心轻风之上,旋即那画舫欢畅的舞乐之声勉强又起,似又规复了热烈。舞影绰绰中,最大的画舫中走出一人,似是微醉,略显盘跚地行至舟头,扶着围栏深思,过了一会儿直起家子顶风而立,才显那人长身玉立,矗立轩昂,长发在月色中逆飞,荷色云锦服上锁子绣的海棠浓艳风骚,微露内里的白衣比月胜三分,金丝缠枝绣的紧束窄袖,腰带处镶着几块雕龙画凤的玛瑙,下摆宽幅上的银绣快意纹在月光下微闪。
那几只画舫红灯高照,丝竹歌乐在湖面上热烈传来,夹着男男女女的欢声浪语,映着舫中几个窈窕的身影拧腰狂舞,在暗河中遥映着流光溢彩的奢糜糊口,更加突显恶臭泥泞的流民在天国中苦苦挣扎的痛苦。
我暗疑:汝州城富商贵族比兴州多,故而军队也驻守得较多,比之兴州安然些。可毕竟在乱世之际,贾善向来以节约谦逊闻名于君氏掌柜之列,是甚么样的富朱紫敢让贾善如此招摇过市?
兰生低声道:“且忍一忍,他们人多,又是北地来的,恐都是些不要命的辽人莽汉,我们先不要吃面前亏。”话音未落,火线却起了骚动,却听有人痛骂起来:“就这又臭又硬还发霉的窝窝头,这是给人吃的吗?”前面的人群听了这话,向前涌去,亦把我们往前挤了去。却见尽是一箩筐一箩筐的烂窝头,有几只蛆虫不断地在长着霉斑的窝头里爬来爬去,那分窝头的穿戴执事服,满脸肥肉,黑绸衫裹着圆滚身材,同我们这一帮骨瘦如柴、衣衫褴褛的流民构成光鲜的对比。
这一日我听镇里说是有君氏大掌柜包了三只大舫,请了明月阁的艳姝和富户画舫游美女湖,正在找流民拉纤。我想起那日在巷子里听到的那句:“翎雀乍幸明月阁,画舫夜游美女河”,并且我亦想借此机遇去找贾善,便与兰生商定同去。
现现在,问珠湖上也应是碧玉盘上葳蕤盛放,蜻蜓点在粉红的花骨朵上随风摇摆吧,我欣然地想着。当年,也曾有人在湖心亭用笛子吹奏这首曲子哄我睡觉来着。那人连拜别亦是这般别出机杼,与众分歧。他明显就要走了,却偏不奉告我,便在我昼寝之际,吹笛骗我做起那苦涩的白日梦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