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既一言不发,想必已明白些启事。”苍霁看前边,“此物非妖非魔,不具恶性,却背杀孽。我观他没有灵海,表里皆是一团浑沌。他到底是甚么?”
东君却轻叹一声,幽幽道:“人岂是这么好挑的?斩妖轻易,除魔却难。六合间除了葬身血海的那几位,便只要黎嵘的破狰枪、净霖的咽泉剑。现在破狰沉眠,咽泉已断,承天君再从那边挑人来?修为易求,秘闻可贵。除魔卫道常涉血海,若非心志果断,岂敢随便接任。”
东君轻巧道:“没人管。”
山间夜色漆深, 既不见鸟兽, 也不闻虫声。彻山沉寂, 番薯牵着顾深的衣,和小野鬼们噤若寒蝉。山神不知歇在那边,氛围诡秘,更加前路莫测。
石头小人从袖中跳出来,追到顾深身侧,蹦起来摘够铜铃。铜铃绕着顾深,藏进了他腰带里。石头落在地上,看着顾深带着铜铃追向山神,不知为何,背影显得有几分落寞。
醉山僧几步环顾,说:“此地既然孕纳天灵,为何没调派掌职之神?”
“为甚么。”苍霁神采冷冷,“只将女孩儿送过来。”
苍霁问:“这到底是甚么处所。”
“固然见不到。”番薯悄声,“但城中一举一动,山神爷爷都晓得。他素不准人私行出去,便无人能出去。”
“那要看这位山神爷爷到底是何物。想必不是走兽,但如果虫蛇一类,倒也不像。”苍霁指尖划过指骨间的勒痕,“太细了。你们也生于城中,就没见过他吗?”
“娘。”番薯倚着他,“是我娘!”
“倒像个石罐。”苍霁说,“四周环山,天然险阻,人住此处多有不便。但城中构筑经心,也不似逃灾避祸。”
东君耸肩:“还债去了呗。”
净霖与顾深的对谈未止,忽见苍霁绕树一圈,用脚扒开堆积丰富的腐叶。他趋身轻嗅,说:“这处所味道古怪,泥里生着股没闻过的恶臭。”
“确切为逃而筑。”净霖说,“倒是为罪恶而逃。冬林杀陈氏四口便能引去罗刹鸟,此地死万人却不见邪祟物。分界司没有发觉,是因为鬼域没有通报。”
“不对。”醉山僧说,“既然邪魔未除,谁能叫他们还债?”
净霖一向未曾出声,他抬指抚过树干。林叶动摇,摩擦间似有韵律。
顾深腰侧晃起铜铃声,催促着他跟上去。铃声敲醒了顾深,却没有敲醒净霖。他的目光流连在铜铃上,仿佛见得甚么故交。
古木佝偻,闻声不动。
净霖望着来路,并未接话。他似已经明白甚么,却不能对顾深一吐为快。
“他……”顾深喉中倏忽漫上哽咽,他强压而下,“认得我吗?我虽到过北边,却从将来过此地。”
苍霁脚踩腐叶,说:“这山中不见旁物, 连条虫也没有。”
“何物不常见,又能隐于面前。”顾沉思考着问道。
“惊骇。”小野鬼们揪着各自的衣角,糯糯齐声,“哥哥,惊骇!”
顾深握着刀鞘,不能明白地拭着泪:“……我竟觉得他认得我。”
小野鬼们踩着泥,翻爬上怪物的藤条。他们具暴露天真活泼的笑来,昂首趴在藤枝上,一齐欢畅道:“娘!”
净霖看向苍霁,道:“稚儿们死得早。”
“是娘!”小野鬼们在泥与藤间嬉笑打滚,“是娘!”
“这跟他甚么干系。”苍霁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