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郎”是三朝元老陈安长的第四子,也在羽林军供职,只听他道:“话可不能这么说,须知佛家讲三生人缘,这三生便代表‘宿世’‘此生’‘来生’,如果此生有缘,那必然是宿世结缘,这人间的人缘呐,莫不是从‘似曾了解’开端的。”
梁念仁的视野却落在他处。自琴师出场时那惊鸿一瞥,他再没移开过视野,连那使得灯火都仿佛暗淡了的红衣美人也未能分去他的目光。
梁念仁借着几分酒力,低声在陆少白耳边说了几句,引得陆少白讶异地看向他。世人不依不饶,哄闹着要梁念仁大声讲出来,陆少白轻咳一声,“梁兄说,方才见那琴师带着两小我乘小舟登陆了,不如我们也‘登陆’?”
春城春宵无价,照星桥火树银花。妙舞清歌最是他,翡翠坡前那人家,鳌山下。
谈笑间,四周俄然喧闹下来,欢歌笑语俱都熄了声,一缕清澈笛音如破空而来,带着云破月出那一瞬的豁然开畅,宛转婉转地掠过青碧的水面,如天籁穹音般穿透喧哗的尘凡径直落入民气底。一时候河里河岸很多人凝神谛听,翘首而望,静候着今晚的配角。未几,寒水舫上便有一个姣美的琴童抱了一把古琴,谨慎翼翼地放在吹笛人身边的琴几上。琴师不疾不徐地从里间徐行而出,在琴凳上坐下,手指轻抚着琴弦。笛声垂垂降落,琴师抬手重拨琴弦,琴声自瑶琴之上泛动开去,笛声款款相和,一琴一笛若双龙戏珠,又似凤凰于飞,起承转合间情义款款,如有灵犀。
少年不由得立足回顾,勉强笑了笑,“兄台谬赞,那曲子本是教坊乐工所做,鄙人不过稍作变动,为云裳女人伴乐。至于名字……原名叫做《长相忆》。”少年略一躬身,曳着一缕淡香拜别。
几位公子哥儿尽情调笑着,笑声中带着志对劲满的不羁。去岁的秋娘乃是平康坊探春楼的芙蕖女人,能歌善舞姿容绝佳。梁念仁是当朝左相梁博的亲侄儿,梁父去的早,他便跟从母亲一向养在扬州故乡,四年前母亲病逝,守孝期满才被梁相接入京中。梁相膝下子嗣微薄,待他如亲子,并安排他在羽林军中供职。梁念仁幼年风骚,不吝为美人一掷令媛,做了芙蕖女人的入幕之宾,此事五陵幼年无人不知。梁念仁也经常以此为荣,每逢羽林儿郎们设席,定然与芙蕖女人同去。
寒水舫相传为云洲名下的风月场,每逢正月十五都会停止一年一度的“彩云追月”,凡是在京倡优伶人皆可参选,拔得头筹者被称为“秋娘”。云洲乃闻名九州的水上和顺乡,江南销金窝,坊间有云:江南多美人,半数在云洲。虽有些言过实在,却也可见一斑。
上元节至,金吾弛禁,京师市坊中鸣鼓聒天,很多少年带着假面,穿着光鲜地聚在一起,跳舞、投壶、猜枚、放灯,不时引得游人立足围观。灯明如昼,慈恩寺前扎缚起一座百尺不足的鳌山,上面结彩悬花,挂了千余只花灯。鳌山前搭了一个戏台子,粉墨退场的伶人一手喷火绝活博得众看客喝采如雷。
梁念仁竟是一声长叹,望着几位公子哥儿,似是难以描述,欲言又止了数次,方道:“即使是潘安宋玉再世,也不过如此。”羽林儿郎们一片赞叹,立时便有人打赌,谁能将此人拿下,便将前几日得来一柄镶金嵌玉的西域弯刀送他。陈四郎本就对那琴师念念不忘,又一向眼馋那柄西域弯刀,当即越众而出,朝着琴师的方向追了畴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