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漫无边沿地想着,忽地一阵剧痛,从身后直抵头顶,当即忍不住挣扎起来,内侍忙用力将他按住,狠狠地扣住他的肩膀,使他涓滴转动不得。藤条又落下,苏子澈蓦地昂首,不期然对上天子通俗的视野,一触即分,呼吸间已带上了哽咽。这是他从未接受过、从未看到过、从未设想过的痛苦,直到此时方知,本来此前天子看似下了狠手的戒尺亦是留了情的,刑具一旦落入别人手中,即使执刑之人顾忌着他是天子的心尖儿,动手之时未尽尽力,这撕皮裂肉般的疼痛还是令他接受不住。
内侍忙将他从刑床上扶起,荆条不伤筋骨,他挨了这么重的打也只是皮肉痛得受不住,如果忍下疼痛,走路倒还如常,内侍扶他到天子身前跪下,苏子澈喘气着道:“陛下……”天子俯身轻触他的脸颊,将他的脸庞抬起,那细嫩得近乎透明的肌肤上汗渍狼籍,倒是没有一丝泪痕。天子方才听他呼吸哽咽,觉得他定是忍不住疼痛哭了起来,谁知他竟倔强至此,内心又气又疼,声音愈发冷厉:“你现在,还想去奉先吗?”
内侍很快就将刑床刑具等物拿来,恭敬地对苏子澈道:“请殿下宽衣免冠。”苏子澈向来不喜内侍,此时倒也可贵共同,他摘下玉冠,褪去一身戎装,只剩下薄弱的中衣因湿透而贴在身上。分歧于以往天子责打他时的哭闹不休,苏子澈一言不发地趴到刑凳上,任由内侍上来按住他的肩和脚,只在内侍解开他的汗巾褪去下衣时才悄悄地闭了下眼。
苏子澈听到宰相之言顿时眼睛一亮,满脸期冀地看向天子,谨慎扣问道:“陛下?”天子不答反问,声音带着无法与疼惜,道:“真的非去不成?”苏子澈悄悄地点了下头。
统统的勇气几近被这狠辣的藤条打碎,他疼得昏昏沉沉又非常复苏,痛极之时发不出一丝声音,迷含混糊地想着要不就放弃吧,纵他不往,也有人救谢玄于危难之间。可这动机才冒出来,刹时就被疼痛冲得支离破裂,只留下一张疼到极处无从考虑的惨白容颜。
一石激起千层浪,苏子澈话音未落,殿中已是风云际会,朝臣们莫不暗里互换着眼神,氛围顷刻变得奥妙。苏子澈不知,谢玄刚染上春瘟之际,天子便已下旨要将此事瞒住骁骑营全军,特别不能让苏子澈得知。奉先去长安不远,如果瘟疫伸展到京师,结果不堪假想,为医治春瘟,天子派了太医署数名医正前去,倒是许进不准出。春瘟来势汹汹,去时却如抽丝,医正们带着一众官方医者日夜劳累,比及春瘟被节制住,患者也渐渐病愈之际,可当真是天有不测风云,竟忽起暴雨,引得渭水决堤。朝中高低早已为此事忙得焦头烂额,一时无人存眷骁骑营的意向,哪知就这么一个忽视,就被苏子澈得知了动静,眼下连请命之言都已当众道出。
天子怎肯让小弟冒此等大险,可他面色过于冷厉,有两位大臣清楚已经揣摩到了天子的心机,却游移着不敢开口。
不知畴昔多久,天子轻笑了一声,道:“哦?麟儿可有万无一失的良策?”苏子澈不睬会天子语气中的讽刺之意,朗声道:“臣不敢包管万无一失,但臣定会让奉先的丧失降到最低。陛下,”他侧眼看了下身边的大臣,“此时现在,臣等在此多会商一刻,奉先百姓就多一分危难!请陛下当机立决,派臣前去奉先,臣向陛下包管,大水不退,毫不回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