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玄更是不放心,道:“可你醉成如许,还认得回宫的路么?”苏子澈笑着低语:“哪有人不认得回家的路。”他声音极低,谢玄没有听清,他却不肯再说,脚步踏实地走到马旁拍了拍鬃毛,连着两次认镫上马,才将将在谢玄的搀扶下坐稳了马背。
苏子澈嘴角微微扬起,暴露一个漫不经心肠笑容,谢玄的焦心与忧心他仿佛全未看到,不耐烦地挥了挥手,道:“要的就是这个,最好言辞狠恶一些,让陛下看到恨不得摔了折子才好。”
他想起先帝驾崩之际,曾让太子苏子卿指天发誓,尽此平生保苏子澈一世安然,繁华终老。当时他感觉爹爹真是贤明,若此平生都安然繁华,那他另有何所求呢?可当他垂垂长大,从父兄娇惯的无知冲弱长成生杀予夺的少年将军,当兄长毫无保存地独宠分给了别人,他才认识到这人间最贵重之物,并不是安然与繁华。
他焦心肠跑回宴席上,正要奉告自家主子秦王失落一事,没想到一进厅中,却见苏子澈正攀着谢玄的肩膀谈笑不断,身边围着诸多新贵官员,俱都喝得脸红耳热。谢九叶内心格登一声,他本来只道秦王极是肖母,天生一副美人胚子,是以最得先帝宠嬖,先帝驾崩后,今上也将他视若眸子般心疼,苏子澈与谢玄交好,谢九叶没少见过他,可当时苏子澈身量未长成,描述也清癯,很有些荏弱的模样,在他看来并没有外间传言的那般美。哪知不过两年,他竟已长得这般天姿玉裕,倒教谢九叶有些不敢认了。
天子此番当真是雷厉流行,凡是触及此事者一概杀的杀,贬的贬,放逐的放逐,连左相梁博也连降三级,二皇子苏哲天然不能幸免,天子几度动了杀心,终究在秦王的劝说下饶了他一命,将其贬为庶人。
苏子澈眼睫一颤,水汽蒙住了视野,他长吸一口气,强笑道:“我晓得了。清之,酉时快到了,你去迎客吧,我稍后便畴昔。”谢玄不放心他,苏子澈却笑着摇了点头:“让我静一下吧。”
苏子澈醒来已是子时,梦里兄长冷酷讨厌的神采犹然历历在目,他有半晌地茫然,旋即翻身而起一把推开屏风,守在床边的谢九叶立时被他惊醒,缓慢地揉了揉眼睛,躬身问道:“殿下醒了?有甚么叮咛?”苏子澈人醒酒未醒,却还记得本身昨晚喝多了,当时虽酒劲冲头,可席上的一言一语他都记得分外清楚,乃至记得本身醉倒的那一刹时,沉沉地倒在案上,一下就睡着了。此时看面前环境,谢玄并没有将他送回□□,不由蹙眉道:“你家六郎呢?”他一出声发觉本身声音有些哑,又道,“拿水来。”
“这话怕是多余了,麟郎夙来盛宠不衰,臣凑趣不得呢!”谢玄笑着打趣,却见苏子澈笑容一僵,眼神怔怔地望着绿釉博山炉。他本就不是藏得住苦衷之人,谢玄又对他体味甚深,只一眼,便知这儿郎内心不痛快,回顾方才的言语,也未见甚么不当之处,考虑了一下,想着这不痛快许是同天子有关,因而低声问道:“如何了?”
谢九叶明显没推测他半夜半夜地要走,不由焦急道:“殿、殿下且慢!现在已颠末端宵禁,何况您还醉着,何不等明日天亮了再回王府……”苏子澈干脆利落地一抬手,谢九叶立时消了音,他揉了揉额角道:“我不回府,我要进宫,你去给我牵匹马来,我总不能走着归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