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禄身子微微一震。苏子澈嘴角噙着一抹嘲笑,退了一步,利落回身道:“放严将军出城。我们走。”在场众将士轰然应是,苏子澈提步前行,还未至门前便听到严禄声音再度响起:“且慢!”
严禄凛然不惧,怒道:“岭南天高天子远,那里来的至尊,那里来的朝廷?!”苏子澈大怒,道:“大胆贼子,竟口出大言!给我砍了这獠!”董良李巽对视一眼,皆劝道:“殿下息怒,此人或许晓得白起去处,殿下不若先审一审他。”
苏子澈玩味地看着面前跪着的兵士:“三思甚么?”那兵士也是急智,答道:“殿下仁厚之名四海皆知,如果此时屠城,岂不是一世贤明毁于一旦?”苏子澈笑道:“谁又在乎那点浮名了?”那兵士一怔,又道:“殿下自是不必挂念那浮名,但是岭南如何说也都是我大宁的百姓,殿下此番出征本就是为了安定兵变,救岭南百姓于水火当中,如果屠城令一下,难道……难道……”他明显记得有个词能够很好地描述秦王此时的行动,却偏生如何都想不起来,不应时宜地词穷了。
到得节度使府中,李巽公然带着数人持刀押上来一个五花大绑的中年将领,苏子澈只瞧了一眼,便移不开视野了——那人面相生得极好。倒不是说生得有多么俊朗,也并非儒雅温然,他身长八尺,阔面重颐,唇若涂脂,端得是边幅堂堂,威风凛冽,即便被捆缚着押上来也不减气势。兵士的利刀已划破了衣领,在他脖颈上划出一道血痕,数十名流兵齐声喝令其跪下,他却全无惧色,亦不肯屈膝下跪。
严禄原是情急之下未认识到本身说的不是官话,待他点破便重用官话道:“你要杀要剐,冲我一小我来!岭南赋役之重,百姓早已不堪接受,此地临海,年年水患不竭,朝廷又不肯拨粮款,俱是白将军用本身的薪俸周济百姓!这里是穷山恶水不假,但民风浑厚,绝非刁民!”
苏子澈道:“万一白起仍在城中,只是扮作了浅显百姓呢?”董良眉头一蹙,苏子澈淡然笑道:“罢了,不杀便不杀。”董良在顿时略一躬身,道:“谢殿下。”苏子澈没再看他,传令休杀百姓,出榜安民,数名流兵领命而去,未几时又有一人来报,说擒住了白起的一个亲信将军,苏子澈立时催马,又回顾表示董良跟上来。
城中百姓早已被战鼓声惊醒,有人紧闭家门,将门窗都紧紧反锁,也有人来到街上,慌乱地四下奔驰。苏子澈带兵杀入城中,李巽已自城东先入城内,有些百姓不问是非,抄起家伙跟骁骑将士打得难明难分,将士们不欲杀百姓,未敢尽力反击,倒教那百姓愈发不辨吵嘴,竟将人往死里打,全然不知好歹。苏子澈肝火顿起,扬声道:“传我号令,除却妇孺白叟,城中成年男人,一个不留!”
在宁黎两国和亲之前,北方边疆烽火比年不熄,宁国边城军民一心,百姓亦能持刀上阵,黎军仇恨之下,凡是攻入宁国城池,必然屠城。但是两年前大宁再与北黎交兵,两军杀得最狠恶时,大宁折了很多勇猛的将士,厥后北黎大败而退,时任陇右道行军大总管的陆佑始终严格束缚麾下,不杀百姓,不辱妇女,更莫说屠城了。当时苏子澈在其麾下只是副将,可毕竟身份贵重,朝堂高低提及边陲战事时,皆不忘夸奖他一番,还曾有人以此做文章赞他宽仁,使得圣心大悦。从那以后,虎帐及坊间皆知秦王宅心仁厚,是以本日此令一出,倒令旁人都愣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