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他不能不来,这毕竟是小弟的骨肉,是小弟生命的持续,他比任何人都但愿这个孩子安然无虞,可想到这个孩子毕竟不是麟儿,又感觉很悲伤。
昔日秦王受尽恩宠时,谁能推测,不过弹指一挥间,世事竟窜改得如此之快。
宁福海惊道:“陛下,这不当!”天子盯着他,一字一顿道:“备车,去秦王宅。”宁福海生生打了一个寒噤,不敢再劝,未几时,一辆被侍卫团团拥簇的牛车从宫中侧门悄悄驶出,径直向秦王宅行去。秦王之事因着天子的封口令,阖府高低一向噤若寒蝉,不敢在王妃面前提及,眼下不知王妃从那边听去了动静,哀思之下动了胎气,眼看就要早产,王府可谓雪上加霜,如果王妃或小世子有个三长两短,恐怕偌大一个王府,今后便荒废了。
赵太医禀道:“陛下恕罪,妇人出产向来凶恶,王妃又是吃惊早产,幸亏王妃常日里调度恰当,分娩之期本也就在这几日。请陛下不要过于忧心,王妃应无大碍,臣等定会竭尽所能……”
“气候酷热,想来孟昭仪也是闲来无趣,方才操琴一曲。”天子神采淡淡,看不出任何情感,“宁福海,叫人给孟昭仪送一壶酒,就说是朕赐给他的。”宁福海笑道:“老奴这就叮咛人送畴昔,不知陛下想赐孟昭仪甚么酒?”
约莫又过了半个时候,夜幕来临,宫中侍卫吃紧来报:“陛下,宋秀士大出血,性命危矣,皇后请陛下速速回宫。”天子问道:“孩子呢?”那侍卫低头道:“小皇子……未能保住……”
天子沉寂地看了他一眼,嘲笑道:“跟了朕这么久,怎地还如此痴顽?”宁福海忙跪下请罪,心中乍然闪现一个动机,惊得贰心头巨震,只是不敢确认。只听天子道:“麟儿与朕之间的嫌隙是因他而起,最后宁死不回长安,想来内心是怨极恨极,就让他……去给麟儿赔罪吧。”
未过量久,那若隐若现的琴声仿佛越来越低,终至不成闻。
压在心头的巨石终究落地,他想到小弟的嘱托,以及小弟信末之言,他想奉告小弟,他会好好待这个孩子,会倾经心血来教他养他,让他平生繁华喜乐,安然终老。如此,你能不能,能不能少恨哥哥一点?哪怕是在梦里,让哥哥再见你一面……
说是逛逛,实在是乘着肩舆,天子未言明去哪,内侍们也不敢擅作主张,便秉着不求有功但求无过的设法,朝着御花圃行去。
天子想抱抱这个孩子,刚伸脱手便一阵猛咳,咳得心肺都震颤不已。世人大惊失容,太医想要上前为他请脉,他却摆了摆手,垂垂停歇下来。
天子顾不得避嫌,径入王府内院,阖府忙成一团,不但常日里为王妃安胎的赵太医,另有两名太医也候在门外,不断地交代些甚么,侍女们交来回回收支不断,天子的到来,令他们皆唬了一跳,仓猝跪下施礼。
可他担忧也无用,毕竟帮不上一点忙,不管孩子安然出世与否,都是他不能摆布、也不敢摆布之事。
那侍卫领命而去,宁福海却有些焦心:“陛下,宋秀士向来体弱,恐怕此次……”凶多吉少四个字,他到底不敢说出口。天子面色一沉,不欲再谈此事,回身望向禁闭的房门,叮咛太医道:“听着,这是秦王独一的骨肉,朕命你们不管用甚么体例,定要让这个孩子安然出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