芳馨掩口笑道:“女人这话,是在和太后负气呢,还是在和世子负气?”
我悄悄道:“多久?”
榻下的炭火中埋了栗子,只听噼啪几响,暗香四溢。静了好久,仿佛都睡着了,只要炭火不时浪涌,激得袖口风毛微动。日光透过明纸,斜斜照在她淡紫长裙的暗纹上,如道道岚烟,凝成一缕似有若无的苦衷。
我叹了一声道:“我是怕皇后不欢畅。”
这张在清冷寺特制的黄笺上以金漆誊写的请愿策书,足以证明高曜对皇太子的忠心、尊敬、恋慕、谦虚和有害。如许忠义孝悌之人,又怎会为了并非有望的太子之位,逼迫生母投缳?
高曜浑不在乎:“母后是个明白人。若这也要不欢畅,还如何母范天下?”
高曜浅笑道:“姐姐,俆女史和红叶姐姐被刺,当时母后已查到与令尊有关,姐姐恰好查出一个与长公主府不相干的翟恩仙来;义阳皇姐一案,是姐姐奉告掖庭属李大人,说小虾儿有可疑,便查出舞阳君来,更连累了母后;这一案,又会查出谁来?谁会抛清干系?谁会连累出来?不知姐姐可清楚么?”
我微微松一口气道:“我还觉得殿下出了甚么事。查抄启祥殿,这也是预猜中的了。”忽见小钱低头对劲地一笑,我心头大恨,正要说话。芳馨已顺手拿了一个锦枕扔在小钱的身上,笑道:“猴儿,你现在也学会藏话了!还不好生将你听到的看到的全都说与女人听。”
我摇了点头:“没甚么,只是想起了一些旧事。”
高曜道:“请玉机姐姐指导。”
我笑道:“这是为绿萼画的,殿下只问她便好。”
芳馨道:“小钱一早去内阜院探听过了,说是午后才进宫。女人若不肯与世子见面,午宴后便在漱玉斋昼寝好了。只是,传闻启女人也被太后宣进宫了,女人也要避而不见么?”
他的手心滚烫,目光当中既有信赖与了然,更有两分不成捉摸的倾慕之情。我顿时怔住。我在高曜这个年纪时,在长公主府偶尔会遇见高旸。他是长公主府身份最崇高的男人,暗里里没少被丫头们群情。我老是矜持着,从不与她们议论这位世子。但是我晓得,我的眼中偶然也会闪出那样的光芒,青涩又纯粹的欢乐。
忽听帘外绿萼的声音道:“女人,弘阳郡王殿下来了。”
我披着锦袄,盘膝坐在榻上,伏在小红木几上为绿萼的绣帕描花腔子,闻言昂首笑道:“这是殿下本身防患已然,臣女无功。何况……”我搁下笔,笑意转深,“即便有了这张策书,李嬷嬷和芸儿还是要去掖庭属的。连皇后身边的苏女人和穆仙都不能逃脱的事,谁也逃不掉。”
我一怔,点头笑道:“将来之事,臣女怎能晓得?”
我惊奇道:“殿下如何晓得?”
我下榻驱逐,颖嫔却按住我道:“这里只要我们两个,何必拘礼。”
颖嫔道:“这里只要我们两个,姐妹相称便好。”说着从椅子上拿了两个闲置的靠枕丢在榻上,一头歪倒,“好久没有这般余暇了,我也学姐姐歪一会儿。”说着往里挪了挪身子。因而我在外侧躺了下来,与她抵足而卧。
我嗯了一声,翻了个身懒懒道:“到时候姑姑去禀告皇后,就说我身子不舒畅,不能领晚宴。”话音刚落,便听得帘外颖嫔笑道:“我听宫人说,你一大早就返来躺下了,也不怕人笑话!”芳馨赶紧掀起簇花门帘,请颖嫔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