芳馨道:“女人,慎妃是自戕,陛下本来就不待见。女人暗里去祭奠也就罢了,若遇见了人……”
芳馨惊诧道:“历星楼?”
天气暗,门里洞黑,像女人干枯的泪眼。芳馨微微瑟缩:“这会儿人都出宫祭天了,也不会有人来打扫历星楼。莫非另有旁人来拜慎妃娘娘么?”
韩复从角楼上“出错”跌下,掖庭属查明死因,责无旁贷。皇后一贯狐疑韩复和父亲与徐嘉秬的死有关,天然不会放过如许一个大好机遇。这本也是料想当中的。
芳馨一怔,道:“那奴婢去预备香炉和生果。”
但是高曜的事情我不便代答,因而淡淡道:“既是殿下的事情,还请施大人亲身去问,想来殿下定会实言相告。”
小简走近一步,细心看了我的神采,道:“大人比明天好多了,陛下听了定会欢畅的。只是陛下才回宫,诸事都脱不开身,还请大人好好疗养,待陛下闲些,再来看望大人。”他对劲而略带奉承的神情,是面对宠妃所惯有的。
我强抑不悦的口气,转头拨弄着身边嫣红色的牡丹花瓣。光彩形状都极其逼真,置于指尖才觉出是干枯薄脆的绢布,更无一丝香气:“陛下不是下旨,掖庭属不再过问慎妃之事了么?”
我听他说得露骨,不觉双颊一热:“公公谈笑。”
施哲浅笑道:“大人何出此言?”
我不欲她发觉我的泪痕,便含混应了一声。忽听远远的木坼响了三声,我痴痴道:“半夜了?”
我侧身向里躺下,将锦被埋到脸颊。亮光越来越近,他轻手重脚地走了出去,在我床前站定。他仿佛右手持灯,左手探出。一片暗影附上视线,带着灼人的热度;一声似有若无的感喟,带着无穷怜悯。
我加快脚步走进寝室,果见施哲一身银灰素袍,立在慎妃的妆台边。见我来了,忙上前见礼道:“下官施哲,拜见朱大人。”
历星楼前多植佳木,春夏花叶扶疏,云蒸霞蔚,也算内宫一景。但是一到夏季,花叶落尽,便显得非常肃杀冷僻。矗立的楼体像一个衣衫褴褛的狼狈妇人,戚戚然躲在一片光秃秃的枝干以后,再没有畴前狷介昂扬的贵气。慎妃归天,历星楼人去楼空,整日大门紧闭,檐下连一盏宫灯都不挂。但是本日,倒是大门敞开。
芳馨带领世人齐声道:“奴婢遵旨。”
小简走后,芳馨切切道:“简公公话虽粗,理却不差。女人不肯意嫁,还要早作筹算。”
施哲笑道:“大人贤明。于锦素工于书法,恐怕除了朱大人,再没人认得出这些形貌的颜楷。下官办事不当,却也无可何如。请大人多多包涵。”
天子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严肃:“无妨。朕只瞧一眼便出来。”
施哲道:“下官早已派人去了西北,新年之前必然能回京。”
芳馨见我坐了起来,觉得我要水喝,便斟了一杯温水,道:“女人如何醒了?才刚陛下来看女人,女人晓得么?”
我亲身从柜当选了一件胡粉襦衫和素色银丝萱草纹对襟半袖:“慎妃都已经不在了,皇后还要在乎那些假花儿么?”我褪下红玛瑙珠串,换上素银镯子,又侧头取下发髻上的金环,“来日有的是事情让皇后恼,何止几支假牡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