采薇笑道:“可不是么?陛下就是如许说的。我在一旁听了,也觉好笑。九五至尊,天然百无忌讳,那里有甚么冒昧不冒昧之说?厥后陛下又说,本来上一次借着紫菡由女御册封为静姝之机,提过册封之事,却因慎妃之事作罢。厥后又听闻姐姐半夜发了心疼病,身边没人没药,情势实在凶恶;回宫那日又因文澜阁的韩管事发酒疯一事,惊惧不已,呕血抱病,感觉心中有愧,便有些不敢再提了。何况姐姐这一年来虽蒙圣宠,却始终淡淡的,从不肯趋奉,就有些怕姐姐不肯。以是请殿下先劝劝姐姐,趁便探一探姐姐的情意。”
采薇撇了撇嘴,不甘心肠侧转了身子:“姐姐真无趣。亏我巴巴地来看姐姐,竟是白做好人了。”
我将玉镯放在芳馨伸过来的锦盒中:“不是我救你,而是总有一人会应此劫,不是于锦素,也会有别人。塞翁失马,焉知非福。于锦素对你也一定是一丝好处也无。都放下吧。”
采薇笑道:“天然是御驾亲临白云庵。御驾离宫,也不是甚么希奇事,姐姐如何连这个也想不到?提及来,陛下来看殿下的时候,我就在一旁,兄妹俩说的话,我都晓得。不过……”她目光一闪,轻笑道,“我不奉告姐姐。”
我笑道:“我听闻前些日子陛下还与长公主殿下见过一面。若太后要见亲生女儿,都要去白云庵,那陛下又是如何见到长公主殿下的?”
采薇道:“姐姐不说,我也晓得。自我去了白云庵,陛下连册了好几位嫔妃,连畴前对姐姐无礼的邢茜仪都被封作昱嫔了。长公主说,皇后自册封为后,恩宠便盛极而衰了。”
采薇道:“太后思念女儿,命人去白云庵宣召,谁知长公主殿下甚是倔强,说既然削发,不肯重堕尘凡当中,以是命我进宫复命。还说,太后若要见女儿,只要亲身到白云庵礼佛参禅。”
升平长公主初度被禁足,是咸平十年的三四月间,我刚进宫的时节,距今已近五载。当时采薇少不更事,升平长公主耽于情爱,现在一个寥寂,一个冷酷,又同在佛前忏悔。当真是“倒置毕竟虚空,江山不又如梦”。我忙以别话岔开:“mm这话恐怕不实。”
我本来觉得,我多少会有些不安闲,或哀凉无法,或酸涩妒忌,甚而会哭。但是我只是一笑,如鱼儿慵懒地探出水面复又不顾而去,尾尖荡起的一圈波纹。
芳馨斜了绿萼一眼,面色稍霁。绿萼正欲拿起一只锦盒,忽闻窗外一个娇脆的声音唤道:“玉机姐姐……”又闻小丫头欢乐道:“理国公蜜斯来了。”话音未落,采薇已闪了出去。我又惊又喜,忙跳下榻来,相互见礼。采薇解下石青色大氅,暴露一袭俭朴无纹的青衣。满头乌发只斜斜绾了,随便簪一朵粉红色绒花。我凝睇她清减的面庞,不觉心疼道:“好好一名国公蜜斯,如何穿得如许素简?”
我的四肢刹时落空了统统热度,惧意如雪片袭上窗纸,簌簌地响。我双手微颤,紧紧抱停止炉,仰天而叹。我对锦素的愧意,又怎是颖嫔所能晓得?“舞弄其智,制御别人”“穿窬成路,奸人者杀”。说的是锦素,亦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