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女子道:“朱总管在灵堂东边的偏房里放着,只等棺木齐备了,就抬出来。”
小简这才放下右臂,极不甘心肠回望一眼。只见他背心一跳,嗷的一声吐出一口酸水,踉踉跄跄地抢出门外。窗外顿时响起了气流在胸腹之间耸动的闷响,像五脏六腑在沸水中欢畅的吟唱。门外众仆妇都是第一次见到父亲赤裸的尸身,纷繁惊呼痛哭,捂着眼睛不敢再看。我命小钱关了门,为父亲穿好衣裳。过了好一会儿,小简方挨出去磕了头,失魂落魄地回宫复命了。
母亲只翻来覆去道:“我不该由着他出门去。我不该给他筹措那么多钱……”
绿萼和小钱早与长公主府的四个仆妇站在门口等我。绿萼展开一袭厚厚的大氅将我裹住,又塞了一个青瓷手炉在我手中。小钱目送马车远去,扶起我道:“大人,这车中是谁?”
只听小简道:“奉圣旨,前来照看朱大人。你却让朱大人一个在房里,若悲伤过分犯了芥蒂,你和我都得脑袋落地。”
众女连称该死,跪下叩首不止。我忙道:“大过年的……都归去吧,不必在这里了。”众女面面相觑,俄然哭得更短长了,眼泪瞬时洇湿了帕子。那将我认成玉枢的女人道:“奴婢们奉长公主之命,为朱总管哭灵。大人若赶我们归去,便是绝了我们。求大人开恩,好歹留着我们。”
我亦立足了望,低低道:“是一名旧友。”
这统统都是我的错!我明知皇后不会坐以待毙,我明知她会奋死一击,我却刚强己见,抵死不肯嫁给他。我既要自在,又不甘心去官,我自发得逢时,却害了父亲的性命。现在我只能捶地痛哭,愧悔无极。
我只得道:“那你们去灵堂吧,不必在这里了。”
车厢狭小,我只得坐在他的下首,欠身道:“玉机拜见世子殿下。”
用过晚膳,我叫玉枢陪着母亲安息,又命世人回家团聚。世人本来不敢,我再三说了,她们才敢拜别,仍有四五个仆妇志愿留下奉侍守灵。
小简走后,我这才起家去看望母亲,母亲却还没有醒过来。玉枢坐在母亲的床边,两个常日里相好的蜜斯妹并几个仆妇正陪着哭。世人见我走了出去,都纷繁施礼,鱼贯退出母亲的房间。玉枢奔了过来,抱住我的肩头大哭不止。过了好一会儿,我扳过她的肩,为她擦干眼泪,感喟道:“父亲已经如许了,哭有甚么用?如何不见弟弟?”
我只得扶她躺下,只看着玉枢。玉枢拉起我走开几步,道:“明天凌晨父亲的一个朋友找到长公主府,说家中母亲抱病过世,哀告一些银子摒挡丧事。父亲便对母亲说,他的这位朋友是可贵的贫寒有志之士,等闲不求人,现在有难,不能不帮。以是母亲便包了很多银子打发他去,父亲却说他要亲身走一趟去拜一拜才好。因而两人便揣了一大包银子出城去。这一去,就再没返来。”说罢又嘤嘤地哭起来。
我担忧道:“明天是除夕,城门关得早。他们出去了,如何返来呢?”
我也顾不得母亲,只叫住了一其中年女子问道:“父亲在那里?”
我惊诧道:“现在家中正需求宗子,他出城去做甚么?”
我拭了眼泪,行礼道:“臣女谢陛下隆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