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放下书：“为何？”
走进御书房的时候，天子并不在。两个内监正趴在地上清算散了一地的奏疏，两个宫女跪在快意纹绒毯上擦拭水渍。一支朱笔蘸饱了墨掉落在窗下，粉白的墙上生了一串鲜红的朱砂痣。良辰正哈腰检察，见我出去了，忙上前施礼道：“奴婢拜见朱大人。大人请稍待，陛下正在换衣，一会儿便来。”说罢招手命一个宫人去倒茶。
朱云道：“启禀陛下，前些日子张武动员部下在西市四周寻人，刚巧小人被母亲调派办年货，见过两次。因见此人表面特异，神情粗暴，且一来便将各铺闹了个鸡犬不宁，几近将整条街翻过来。以是小人探听了一番，方才得知此人是大将军府的。”
天子道：“传召！”又一指笔墨向我道，“你上来。”我只得上前去，拿起墨条。
熙平道：“恰是。”
天子拿起朱笔，缓缓画了一个圈，头也不抬道：“青州怎及都城？你还是留在都城的好。”
熙平欠身道：“多谢陛下。”我和朱云忙叩首谢恩。
天子道：“张武此人，你二姐是认得的，定是她奉告你的，是不是？”
我正要起家辞职，只见李演走了出去道：“启禀陛下，熙平长公主带家人在外求见。”
我早已没有了当初与他在御书房相对读书的平和表情。我并没有坐下来，而是径直问道：“臣女听闻陛下仿佛动了气，不知因为何事？”
我恭敬道：“家中尚好。谢陛下体贴。”
熙平泣道：“此事并非臣妾命人查探。实是朱总管的儿子朱云不忿父亲枉死，自去查访的。臣妾怕言语不清，请陛下恩准，还是由这孩子来讲。”
熙平拭了眼泪，定了定神，屈膝道：“臣妾失礼。陛下恕罪。”良辰赶紧出去，引熙平出去净面。半晌回转，天子赐座下首，又命奉茶。慧珠与少年起家侍立在她身后。
朱云伏隧道：“小人谢陛下恩情。只是家父方才过世，小人决意结庐守墓，奉养母亲。”
天子道：“如此说来，那船厂的掌柜便是人证，玉戒指便是物证。”
熙平颤声道：“大将军国之柱石，臣妾怎敢攀诬？！实实在在是有人证物证的，当今都在汴城府衙拘着！陛下若不信，明日尽管宣陈大人进宫来。陛下问过，便知臣妾所言不虚。只因此人是大将军府的私甲豪奴，陈大人踌躇逡巡，不敢拿人。臣妾催了数次，陈大人只是推委。幸亏臣妾还报了官，想着官家能为臣妾做主，谁知……就是官家关键臣妾！”说着又抽抽泣噎地哭起来。
熙平似从暗中当中见到一丝亮光，犹自不能确信：“陛下此言当真么？”
天子道：“你如何晓得那玉戒指是你父亲的？”
熙平泣道：“陛下，本来那船厂掌柜和李湛之都在府衙里关着的，今早臣妾派人去探听事情的停顿，却得知李湛之已经被放了归去，臣妾又催促陈大人前去缉捕张武，他又万般推委。”
天子微微一笑，从书案上走了下来，正欲说话，一瞥目睹到《诗经》上被洇湿的一点，不觉一怔。他了然的笑意中顿时多了几分渺远的柔情，举起书道：“你觉得，朕真的不晓得么？”
我低头道：“臣女失礼，陛下恕罪。”
天子道：“准。”
熙平嗵的一声跪下，以额触地：“贱妾无德，忝承爵禄。请上印绶，散尽家资。求陛下准贱妾执箕帚巾栉，往济慈宫奉侍皇太后。贱妾必兢兢业业，永慕皇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