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惊，赶紧下拜。天子大咧咧地往美人榻上一坐，姿势有些生硬，浑身高低都收回细碎的响声。只见他一身紫袍，身着朱漆山字甲。天子笑道：“平身。才刚在看甚么？”
芳馨浅笑道：“这都是婉妃娘娘有情的原因，有真情，天然能感动听。这是颖妃、昱妃、慧媛等人所不能比之处。奴婢传闻，今晚统统的皇室宗亲、妃嫔女御，都被婉妃娘娘的歌声打动，好久都说不出话来。连太后亦有动容。”她的感喟柔嫩绵长，“一小我只要还盼望真情真意，就不会不被婉妃的歌声打动。”
芳馨忙叫小丫头拿大氅和手炉，又问小简道：“简公公如何亲身来传旨？圣上岂不是无人奉侍？”
双管铳亮如明镜，照出小简眯缝的笑眼。我笑道：“那这些火器都去了那边？”
走进仪元殿的深处，绕过泥金雕云龙九扇大屏，从西北角门出去，穿太小小的西暖阁，便到了御书房北面一间狭长的小书房中。但见西南两面都摆满了书架，向北一排小窗，最西端摆着一张五六尺长的雕花书案，椅子向东。窗下摆了一张花梨木曲几美人榻，铺着崭新的水绿烟纹芙蓉褥子。墙角的花架子上，两柄铜铸的双管短铳像两对乌黑的眼睛相互谛视着。西面书架上有几叠枯叶黄色的奏疏，一叠倾倒，铺了半层书架。南面的书架已摆满了书。
小简道：“都收起来架在高处了，就留了这两柄短铳在这里，留给大人赏玩的。”
我笑斥：“口无遮拦！谨慎又肇事！”
我听人说，只要脑筋不清楚的傻子才会在每天凌晨醒来的时候问本身：我是谁？我在那里？我自问并不傻，也并不怕本身像个傻子一样自问。我只怕“山木自寇，学费自煎”[55]，到头来，了局却还不如一个傻子。
天子指着书架上的奏疏道：“这些都送出去好久了，都是没有官品爵位的百姓所写，朕实在不得闲看。你便帮朕看了，有好文章，就挑出来读给朕听。朕要在这些人内里，给弘阳郡王挑几个庶子舍人。”
天子道：“你记性好，今后朕有想不起来的，就问你。有你在御书房前面坐着，朕就心安了。”
我起家披衣，推窗向南望去，深青色的晨岚缓缓飘零在皇城的上空，被凌晨第一缕阳光刺破，只剩了支离破裂的惨白，如深夜留下的不安执念，都散去了。宫灯一盏一盏地灭了，烟花余烬尽数落地，冷风中另有一丝凛冽的硝烟气味，将昨夜的狂欢留在一场醒不过来的梦中。
我一转头，已换上了欢乐而温暖的笑容：“昨夜是婉妃娘娘伴驾么？”
我拨一拨她的长发，缓缓道：“姑姑此举，是要玉枢晓得，我们姐妹长着一样的面孔，我们的荣辱是一体的。我的词能够助她重获恩宠，我的罪也会让她备尝萧瑟。如此，她才会保全大局，不会为了一点不幸的宠嬖与我为敌。我在御书房，才气没有后顾之忧。是不是？”
我站起家，垂首道：“臣女看了一本官方的上书，是南阳一个叫杜子钦的人写的。”
本来是李演。他的兄弟李湛之当年冒充与父亲交友，三年前借本身母亲的丧事将父亲骗出熙平长公主府，父亲这才落入了后将军陆愚卿的手中，被酷刑折磨致死。为此，李湛之还被抓到汴城府衙问了一遭，最后不了了之。清楚有一丝雪亮的恨意从心头划过，又似茫然不知本身在恨谁。连一个傻子都晓得悔恨伤害本身的仇敌，我却已经模恍惚糊地记不清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