亦菱也顾不上同他说话,别开视野向床榻上看去,笼着烟色轻纱的床榻上,模糊可见老祖宗的身影。
“是,孙儿明白。”亦菱稍稍垂眼,心中仍旧翻滚着一片惊涛骇浪。
亦菱忙上前几步,见母皇斜坐在床榻边,父王李汐则立在榻旁,见她出去,忍不住多看了她几眼,见她仍旧穿戴军中的窄袖劲装,只是脱了内里的轻甲,又因着几日来焦急赶路,顾不上措置伤口,排泄来的血染透了外裳,风干了,变成一道道暗红色,现在这暗红上又沁出几缕鲜红来,不由得微微蹙起眉。
“千真万确,孙儿还能骗您不成?皇表姐还在信里说,让我帮她向老祖宗讨个好名字呢!”
老祖宗闻谈笑开了,“一见到你返来,我就好了。”
亦菱内心格登一下,“老祖宗千万别这么说,有小辈们陪着您,您还要享好些年的福呢。”
老祖宗喉咙间收回一声悄悄的响动,面带笑容地缓缓合上了眼,搁在缎面锦被上的手蓦地垂了下去,亦菱的眼泪顷刻间涌出眼眶,“老祖宗?老祖宗?老祖宗!”
老祖宗却长叹一声,“现下也没剩下几个小辈儿了。”
“如果哭就站在内里哭!不要出去!”
老祖宗缓缓点头,稍稍从玉枕上欠起家,“你扶我起来,我们坐着说会儿话。”
亦菱闻言抬眼看去,只见老祖宗暖和的笑着,眼里也尽是慈爱的笑意,但那眼中除了慈爱,另有模糊有些许规劝之意,不由得一滞,喉咙也哽住了。本来她有些踌躇不定,一方面内心还挂念着容卿,另一方面又不想伤害了洛沉碧,现在老祖宗这么一说,她就更不好违逆母皇的旨意了。更何况此时老祖宗还病重着,她哄白叟家高兴还来不及,又如何能张口辩驳呢?
床榻上的老祖宗枕着枣红缎面的玉枕,微微歪着头看她,眼里尽是慈爱的笑意,“返来了?”
孙女官端来一盏茶,冷若雨忙接畴昔,老祖宗就着她的手喝了两口,摆了摆手,“你们都退下。”
亦菱顿时感到万分欣喜,“那孙儿这就去把柳老前辈请来,给老祖宗诊脉。”说着就要起家,却被老祖宗抬手按住,“你先别忙,我这把老骨头,现在是不顶用了。”
“好,好哇!”老祖宗笑着,“你是个懂事的好孩子!只是,有句话我还是要叮咛叮咛你。”
暖阁的门开了,冷若雨第一个快步出去,扑到床榻边哭了,孙女官引着一众奉养老祖宗的宫女,捧着早已备好的装裹衣物、铜盆巾帕等物鱼贯而入,暖阁外一众近臣均跪倒在地举哀思哭。
这一声唬得亦菱忙顿住脚,本来进入福寿殿后就已经在眼睛里打转的泪珠子此时纷繁滚落,在脸颊上留下道道陈迹,亦菱垂首,泪珠子啪嗒啪嗒地砸落在暖阁前的地砖上,留下斑斑点点的水迹。一向跟在一旁的洛沉碧伸脱手,悄悄地碰了碰她垂在身侧的手,往她手里塞了一块丝帕。
老祖宗悄悄拍了拍亦菱的手背,语气复又暖和起来,“洛家小子人不错,沉稳内敛,性子又谦恭,你母皇钦定了他做你皇夫,我也是支撑的。”
听到杜亦风还活着,并且被阿如罕带回了北胡王庭,老祖宗暴露欣喜的神采来,亦菱又笑道:“另有啊,皇表姐给我写了封信,说她已经有孕了。”
亦菱内心一紧,知是老祖宗念及皇表兄杜亦风和皇表姐杜亦芮,忙将出征后的环境讲了讲,只是提及杜亦风率亲信部众军中叛变时轻描淡写地一句带过,“孙儿追着他们一起到了漠北,他们也再无转头反攻之意,孙儿便作罢,班师回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