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初八,熊文灿向朝廷传达了张献忠祈求招安的意向。崇祯在朝议上发问:“卿说这贼杀得尽否?”
“广结援......”昌则玉早有洞见,缓缓而言,“左传有云:居安思危,思则有备,有备无患,敢以此规。我营虽临时投顺朝廷,若觉得今后高枕无忧,则危亡不远。当今明廷,内忧内乱,百年积弊绝非一朝一夕可除,自顾得空,我营若全倚此行姑息木之枯树,到头来免不得与之共倾。故而为今之计,投诚之余万不成断了与诸家义兵的联络。其水我鱼,有他们在一日,我营便如鱼得水,可保永不受制于人。”
昌则玉含笑道:“今番有西营八大王与我营共降,是天赐的一个良机。有此参照,朝廷的号令他做个一二分,我等就做个三四分,也不需多,只要常常比他多个些许,日积月累,朝廷对我营与西营的观点定会截然两面。”
他先派张可旺等“饬名姝、赍重宝”找到有些旧情的陈洪范请他牵线搭桥,表示“大恩未报,愿率所部随马足自效”。陈洪范投入熊文灿帐下,本就怀着戴罪建功、一雪前耻的志向,见这大笔买卖本身奉上门,自是奇货可居。有他居中先容,张献忠得以“黄金蹄裘千、珠琲盈斗、他货累万”重贿熊文灿。熊文灿既贪财又畏战,因此欣然承诺代张献忠向朝廷上奏。除此以外,张献忠犹不敢松弛,加派薛正贤等人照顾重礼重金,奔赴京师,“出入相邸,成见群公,皆致厚馈”,为自家招安游说寒暄。如此,方觉稳妥。
当然,张献忠一早前提出要当湖广总兵官并且全权节制处所、关防、札付诸方面,由此包管“郧、襄、均、承数百里外无一贼”的要求明廷毫不会同意。一番还价还价以后,张献忠得了个副总兵的头衔,挂职也只能挂在他本身的营头上面,军队则分别驻地谷城。
不过张献忠毕竟非常人,即便招安,手腕与心机也较之那些前辈同类要高超很多。
赵营这边,熊文灿也派人来点计兵马,赵当世但说营中将士林林总总不过两万,且云赋税米豆不管多少全从朝廷拨付,另无索求。来人见他有所让步,在这兵额上便也没有多加诘难盘问。以是赵营虽说当下只要一万两千人不到,但朝廷默许的额度却平空多了八千。
何谓“韬光养晦”?详细到现在的赵营,可用昌则玉的一句话概括。
主剿派中有人担忧张献忠对峙保持步队独立性,而非近似刘国能散尽其众,恐怕有养虎遗患之伤害,杨嗣昌等人一样以“惊眠虎而使之觉,嗾驯犬而使之嗥”为由,坚称事分轻重缓急,不成鼠目寸光自陷左支右绌的窘境。
刘国能虽说已经被招安,但毕竟是流寇中的老资格,又与赵当世在老闯王部下有同僚之谊。何况,其人沉毅有谋,比较正气,如果能与他交好,无益无弊。
果不其然,十万人的数量一上报,张献忠没有捞到任何好处,反倒遭到熊文灿的警告。熊文灿要求西营本日起必须动手裁撤兵马,张献忠当然不承诺,两边长久的“蜜月期”立即宣布结束,开端了新一轮的扯皮。
孔庆年与杜纯臣则都是贩子。流寇鼓起至今,早过了犁耙木棒一牛车的草创阶段,能对峙到现在构成些气候的,均是重视布局之人。就比如张献忠,他看似惶惑度日的一草寇,实在心机非常周到,人脉极广,在各地乃至京师都安设有眼线。这些耳目以商贾、侠妓乃至官宦等各种身份掩人耳目,或替西营筹措军资粮草、或替西营驰驱活动。以戋戋一寇的身份却能傍上陈洪范以及朝中大臣薛国观便是张献忠善于布局的最好证明。这世道,没有门路,就做贼也难做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