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知瑜怔怔地看着他,那失魂的模样让男人愣了愣,随即走了出去,朝着墙上的相拜了三拜,再回身看董知瑜,却还是刚才的模样,也没有跟本身发言的意义。
董知瑜只细细想着这番话背后的意味,衣装的碎片……她只觉天旋地转,嘴唇也越来越冰,冒死攥紧了拳头,才不致像一周前那样生生倒下去。
刘妈走后第二天,董知瑜下了床,穿戴整齐,跟叶母说想出去逛逛。叶母只道这天寒地冻的,身子还这么虚,怎能出门?
忘不了获得凶信的那一天,那顾参谋说她被空袭的流弹击中,甚么都没有了……董知瑜痛苦地垂下头,甚么都没有了……活不能见人,死,也不能见尸吗?即便是化作了碎片与肉泥……怀瑾你好狠心,春去冬来,花着花谢,缘来缘散,你说你想去奔赴一场千秋家国梦,可到头来,却只留给我一枕黄粱空梦,留我一人在梦中盘桓挣扎,高低求索,可此生就算是上穷碧落下鬼域,我还寻得着你吗?
宅院门口那两只青石狮子顶上积满了雪,董知瑜站在那儿,伸手要将雪拂去,也只是个无认识的行动,那雪积了有几天了,外头一层硬硬的,她便拿玉葱似的指生生去剥,指头割破了,她像不晓得似的,红的,一丝一丝渗进白的雪里,等拂抹洁净了,伤口也临时冻住了。
男人挠了挠头,便又开口道:“蜜斯请节哀……我是新当局总务处的,我姓刘,过来跟怀参谋的家人通报一声,参谋的棺木后天抵宁,上午十一时的飞机……”
再翻开衣橱,挂着的,折着的,满眼都是她,她,她。哪一件穿在她身上是甚么模样,竟都记得清楚,目光逗留在一抹湖蓝之上,只独独这一件,宝贝似的占着一格抽屉,禁不住的一声抽泣,董知瑜将它抱在怀里,贴在脸上,贪婪地嗅着,又将一橱挂着的全数揽进怀中,这才稍稍弥补了怀中和心中的空虚,“瑾……”她哭叫出来,“他们说魂归故里,你是找得着返来的对吗?如果返来了,奉告我好吗?”
推开门却见正中墙上挂着一幅像,军帽下一张惯常沉寂的脸庞,对着本身微浅笑着,相框上两道浓浓的墨色帷幔,厚重而残暴,像两道墨黑的闪电劈在脑中,腿上跟着一软,跌坐在地上。
“……她……”董知瑜刚说了这一个字,眼中已有了涟涟泪意,“是她……?”
“没干系,伯母,”董知瑜缓缓地往脖子上缠绕着一条领巾,“我也该透透气了。”
男人目睹她唇上“唰”地白了,从本身进门到现在也只勉勉强强说了那么两三个字,便也就不想多待,只仓促问道:“传闻这里住着位刘妈,烦请蜜斯也知会她一声,后天上午十一点机场会有场典礼。”
“有人吗?”思路被一声问话打断,不知甚么时候,一个男人已经走到了门堂外,往里探了探头,瞥见地上的董知瑜,犹踌躇豫道:“嗳,您在呢?”
按了门铃没人来应,董知瑜拿出钥匙开了门,院门到主宅和副宅让刘妈打扫出了两条小径,她立在那边呆呆看了半晌,拔腿往主宅大堂走去。
这下她的眼中倒起了波纹,转脸将刘姓男人看着,嘴唇颤了颤,“棺木……?”
声音衰弱,走得却果断,叶母终是放了她,门外刚出了太阳,晒在积雪上白得刺目,初十了,天却没暖起来,一日冷过一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