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萍猛地抬开端,先是一脸无措地看了看沈奚,又是一脸责备地看了眼苏晋,再磕下去:“禀沈大人,苏知事另有伤在身,求大人部下包涵,要不、要不苏知事的惩罚,我更加替他受了。”
若说谁还能自这腥风中艰巨走过, 便只要前任左都御史,人称“老御史”的孟良孟大人了。
苏晋眸色一黯。
柳朝明站在背光处, 对苏晋道:“老御史平生,曾十二回入狱, 无数次遇险。景元五年,他去湖广巡案,本地官匪勾搭, 将刀架在他脖子上, 他以手挡刀, 被斩没了右手五指,他没有退;景元八年,圣上猜忌平北大将军有谋反之心,他冒死劝谏,被当作翅膀关入诏狱三年,受尽折磨,他没有退;景元十一年,圣上废相,以谋逆罪连累万余人,他自诏狱一出便进言切谏,圣上一怒之下要杀之,他仍然未改初志。”
也是代她的祖父,为阔别多年的故交上一炷香。
苏晋俄然懵懵懂懂地明白了柳朝明那句“守心如一的御史”是何意。
苏晋的心倏然一紧,指甲狠狠掐入掌心才不至于昂首暴露惶恐的神采,“略有耳闻。”
柳朝明摁住苏晋的手:“我与你一起。”
然后他点香看了苏晋一眼,望向老御史的牌位,道:“当以尊师礼敬之。”
沈奚拿扇子敲敲案几,问柳朝明:“哎,他这目无长辈以下犯上的弊端,但是你惯的?”
苏晋避开柳朝明的目光,看向奉着老御史牌位的香案:“柳大人,我不肯退,我只是不明白,退便错了么?凡事极力而为不能如愿,是不是尽早抽身才更好?莫非非要如西楚霸王败走乌江,退无可退时自刎于江干么?”
柳朝明看着她拈香燃烧的模样,俄然想起老御史生前所说“若能得此子,必然收在身边,好好教诲”,以及他临终时,曾握着本身的手说的最后一句话——柳昀,苏时雨这一世太难太难了,你必然要找到他,以你之力,守他平生。
柳朝明道:“昔日立朝之初的第一大儒,圣上曾三拜其为相,他本早已归隐,可惜厥后相祸连累太广,涉及到他。老御史恰是为谢相请命,才受得杖刑。
周萍恨不得将头埋进地里:“不敢不敢,求大人惩罚。”
这是老御史的故居。
沈奚“嗤”地笑出声,又赶紧收住,更是一本端庄隧道:“你且平身吧,苏知事已与本官说了,他会代你受罚。”
周萍扑通一声又往地上跪了。
周萍抬起眼皮看了一眼,在内心衡量了一下官品,诺诺起了。
沈奚嘻嘻一笑,改了词:“号召,号召的客。我腿不是折了么,官袍太烦琐,就穿了身便服,那里知周通判将我认成个打杂的了,说他一起自宫外走来,实是热得慌,想问我讨碗茶喝。我心想,这好歹是都察院的客,总不能怠慢了不是?
柳朝明冷眼扫他一眼。
苏晋道:“此事我传闻过,当时满朝文武为其请命,才让老御史保得一命。”
只可惜人一旦到了高位, 不免患得患失,积虑成疴,非刮骨不敷以慰病痛。
沈奚忙道:“免了免了。”又往前堂里努努嘴:“此人是你朋友?”
因他一向以来恰是这么做的,守心如一,有诺必践。
沈奚没正行地往他右部下坐了,又端出一副惊奇神采:“御史大人此言可冤枉小民了。周通判本日一大早来都察院找苏知事,赶巧您二位不在,还是我这个串门子顺道帮都察院接的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