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悯达的唇边含着一枚含笑，仿佛方才的森森肝火不过是一个打趣：“柳大人常日公事缠身，与东宫来往的少了，连上个月小儿周岁，也是只见贺礼不见其人。下个月末是太子妃的寿辰，还望柳大人必然要来。”
朱南羡面无神采地喊了一声：“十七。”
沈奚抬头伸出脖子：“对，就姑息这团麻绳，从速过来把本官勒死。”
他这一番话如同利刃，一起劈风斩浪地砍到朱南羡心上。
沈青樾说得对，柳朝明是百官之首，苏晋不过戋戋八品小吏，为了这么一小我跟都察院对峙不下，不值得。
起码保住她的，不是他。
羽林卫为苏晋松了绑，苏晋因方才挨了一杖，脚落在空中另有些发颤，一名内侍要上来掺扶，她摇了点头，往一旁避开了。
这便是跟东宫买命的代价吧。
却说沈奚有两个倾国倾城的家姊，此中一个嫁给了朱悯达做太子妃。是以他虽是臣子，幸沾得家姊仙颜的荣光，混成了半个皇亲国戚。
此人不是旁人，恰是前一阵儿因进言“南北之差约莫曲解”，被他爹打折了腿的户部侍郎沈奚。
朱悯达不悦道：“如何, 现在本宫想杀小我, 还要跟都察院叨教一声？”
朱南羡又转回脸盯着天幕，懒得再理他。
沈奚一本端庄地盯着他，说道：“这事儿就奉告我们，在这深宫当中，养猫不如养鸟，养鸟不如斗蛐蛐儿，古今百代君王，数万皇子，爱斗蛐蛐儿的多了去，因玩物丧志杀猫诛鸟有之，可你听过灭蛐蛐儿的吗？”然后他嘻嘻一笑，抬高声音道：“殿下，微臣新得了一只蛐蛐儿，起名‘虎将军’，一对长须威风得紧，看你如此郁结难明，不如微臣将它进献给你吧？”
柳朝明回顾一揖，神采无波无澜：“多谢殿下相邀，太子妃的寿辰，微臣必然到。”
“厥后有一日，那白猫病了，七殿下为此焦急了一日，没有去翰林进学，当日夜里，他母妃就命人当着他的面，把那只猫活生生地剥皮杀了。”
苏晋走到柳朝明身边，与他一起跟朱悯达拜别。
朱悯达目色阴鸷，嘲笑一声问道：“若本宫要他死呢？”
面前被沈奚搅和得鸡飞狗跳，朱悯达却在这喧哗中沉着下来。
朱南羡问：“甚么事理？”
柳朝明道：“殿下恕罪，微臣并非此意。但苏晋冲犯太子殿下, 微臣自发难辞其咎，殿下若要惩罚，便连微臣一并惩罚了罢。”
朱南羡扣紧五指，从牙缝里挤出一个“滚”字。
朱悯达喝住沈奚，凛然道：“君不君，臣不臣，像甚么话？”然后侧过身，对柳朝明道：“既然有柳大人作保，苏知事这回的错误，本宫便不究查了。”然后叹了一声，“罢了，看在都察院的情面上，此子就让柳大人带走吧。”
沈奚嘻嘻一笑，看向刑部大牢的方向：“我啊，我有个仇敌快死了，我来给他送一顿上路饭，毕竟做了一辈子仇敌，也是缘分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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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侍郎夙来是个瞎凑热烈的，听了这话也不挪腿脚，当下拽了朱十七一并在朱悯达跟前跪了，煞有介事地说：“姐夫正活力，我这小舅子如何好走？这么着，归正姐夫要罚人，不如顺个便，把我跟十七一并也罚了吧？”
在景元帝残暴的苛政下，被矫枉过正的朝纲无不彰显着一种岌岌可危的君臣失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