羽林卫勒马而停,举矛就要向苏晋刺来。
曾友谅腿脚一软,被吓得跌跪在地,双唇不住地颤抖,似再站不起来。
“苏时雨。”柳朝明唤了她一声,“你如何了?”
他看到她,唇角动了动,半晌后,勾出一枚浅浅的笑。
天气水蒙蒙的,层云绝顶已有些微亮光,卯时应当到了, 可铺天盖地的喊杀声却遮住了那预示着天明已至的梆子声。
苏晋暴露一个自嘲的浅笑:“当年入仕只愿为六合立心,为生民立命,从未想过会走到本日这一步。两年前在马府劫后余生,大人曾谓我说,少则一载,多则三年,全部朝堂必然如嗜血旋涡。我当时还心存幸运,觉得能够袖手朝局,行我之道,死守本心,现在想想,是当初的我想得太简朴了。”
而这一刻,朱南羡已用眼神奉告了他,你我自此势不两立,要战便战,不死不休!
她心中一沉,转头望去。
数十年江山已沧桑,天下易主,也该有新的乾坤了。
“便请他来验旨宣旨。”
说罢这话,他轻扬了扬缰绳,纵着马,缓缓地朝来路走了数步。
身边另有兵戈与殛毙,柳朝明沉默了一下,俄然伸手将她的手紧握在掌中:“跟着我。”然后他不再看她,独自转头,补了一句,“再分神把稳没命了。”
朱南羡“嗯”了一声,问:“中书舍人舒桓到了吗?”
疆场上容不下分毫犹疑,便是这一刹时的缠足不前,数百名都督府府兵便被涌上来的南昌军制住。
三名批示使纵马来到朱南羡身前,同时翻身上马,对他拱手一拜:“臣等受十七殿下之令,听闻十三殿下有陛下密旨要宣,彪炳营来助十三殿下平乱。”
曾友谅题目的答案在列诸臣工皆心知肚明,也幸亏他能这么堂而皇之地问出口,恐怕是看着局势将去,破罐子破摔的要为他家殿下争夺些余地吧。
朝霞万丈,被连天雨洗净了的苍穹洒落灿灿晨光。
朱南羡再看了苏晋与柳朝明一眼,对身边的保护道:“秦桑,你带着人好好庇护二位大人。”
苏晋举目眺看,想在那些身着银铠蓝衫的人当中找一找朗朗如初升之阳的那一个。
未几时,一名兵卫来报:“十三殿下,朝中各臣工听闻都督府这里出了大事,已于卯时在都督府外候着了,听闻殿下有旨要宣,眼下是要请他们过来吗?”
鲜血自空荡荡的脖颈兴旺而出,被朱南羡避开,却溅了一旁的曾友谅一身。
“没有,”苏晋微一点头,“我不悔怨。”
朱南羡倘若在东宫“养伤”期间就将密旨拿出来,难道早被朱沢微将密旨夺去灭口了。
众臣在广宽处依序而立,文臣在做,武将在右,又依品级衙司分红数行,为上十二卫的批示使空出中列。
沈奚分开后, 都督府的府兵公然不再理睬苏晋几人, 追着来路的方向去了。
淡泊的晨雾覆上她的双肩。
苏晋看到沈奚安好,顿时只觉精疲力尽地说不出话来,双眼与鼻尖都酸胀不堪,却攒足力量,四目相对的同时,也回了他一个笑。
苏晋怔怔然看着沈奚的背影, 回过神来沉声叮咛:“姚江,你分人去庇护青樾。”
云端的那一丝亮光较之方才更盛了,霞色兴旺欲出,模糊有洒金之势。
苏晋的瞳孔蓦地放大,哑声唤了句:“柳昀——”想要将他推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