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如此,何故不直接将她传去东宫私扣问罪呢?平白招来刑部,岂不自相冲突?
沈拓听后,在公文上删添些许,这才罢了笔,说道:“先头传你,是为体味肇事当日的景象。不过两日前,老夫收到一封密帖,里头藏着一篇策论,那送帖人说,恰是你的条记,你看看但是?”
柳朝明沉默着盯了她半晌,感觉老御史纵有伯乐之慧,不免一叶障目,只看到苏晋的斑斓才情,却不见此人的巧舌令色起来实在可爱,一时也不想跟她废话,鄙吝地说了两个字:“跟着。”
她在内心揣摩了几分,不由不测埠问道:“大人这是要带下官去詹事府么?”
那场血流漂杵的大难连累庞大,连苏晋早已致仕的祖父都未曾躲过。
莫不是太子殿下成心为朱十七坦白?
直到仕子肇事的当日,她一身是血地朝他走来,跪在地上向他请罪。
苏晋昂首道:“大人曲解了,下官头返来刑部,一时迷了路,走错道了。”
“站住。”身后传来一声冷喝。
苏晋一时想不出因果,两相衡量,只得道:“代写一事不假,还请尚书大人定罪。”
柳朝明这才感觉是本身看走了眼。
苏晋说不出话来,将身子弯得低了些。
朱南羡轻手重脚地将苏晋放在卧榻上,然后对就近一个宫女道:“你,去把你的洁净衣裳拿来,给苏知事换上。”
苏晋又道:“下官多谢柳大人。”
一屋子人面面相觑,一个也不敢动。
苏晋实觉得当下机不成失,立时就往东宫(注2)的方向走去。
苏晋做了个拱手礼,将腰身弯得更低,已然是请罪之姿。
柳朝明一时沉默,苏晋中进士时,他不在京师,厥后关于她的各种,也不过道听途说。反是那日在风雨里初见着,倒并未曾有传闻中的绝世风华。
柳朝明有个“任凭风吹雨打,我自岿然不动”的性子,在这一任七卿(注1)当中,虽非常年青,内心头却像装了个千斤坠,这也是老御史致仕后,保举他做左都御史的启事。
厥后公然如她祖父所言,景元帝连诛当朝两任宰相,废中书省,勒令后代不再立相。
说着,也不等苏晋客气, 风风火火地走了。
这耳房是宫前殿宫女的寓所,未值事的宫女抢先跪了一排,身后是一排内侍,再今后一向到屋外,黑压压跪了一片承天门的侍卫,此中有几人浑身湿透,大抵方才跟着他跳了云集河。
沈拓当即一拍案,端出一副要撵人的架式:“还愣着做甚么,我刑部的地板跪起来格外舒畅些么?”
他身着六品鹭鸶补子,比苏晋足足高了两阶,却未曾摆谱,端倪间还模糊含着谦虚之色。
苏晋不知,事到现在,她只明白了祖父眉间的怅惘,约莫是追思起多少年前与故交兵马中原的畅快淋漓。
柳朝明又道:“我看你的伤是好利索了,不如先去都察院,把你的二十大板领了。”
沈拓的确是要放苏晋一马,他先前问柳朝明的一番话,也是想摸索都察院对苏晋的态度。
小火者赶紧应了,不稍半晌便捧来一身浅青曳撒。
他本还可惜,觉得五年的挫败与磨难,已将此子身上的锋芒洗尽了。
鎏金似的斜晖浇在她身上,淬出令民气服的光,刀锋履地之声仿佛划在铮铮傲骨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