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石山难堪起来,此事与晏三有关,他要如何管,难不成拿着一枚玉印去太傅府拿人么?获咎太傅便罢了,获咎了东宫,吃不了兜着走的。
四方八抬大轿,落轿的大员一身墨色便服,身边有报酬他举伞,眉眼瞧不逼真,不言不语的模样倒是凛然有度。下了轿,脚下步子一顿,朝雨幕这头看来。
邻屋的周通判看到了,问:“那位张大人将你回绝了罢?”又点头叹道:“我劝过你,这些当官的老不修,活似臭茅坑里的石头,一则陈腐,二则嗜‘蝇’,你何必自取其辱。”
周萍道:“虽说三品以上的朝官有好几个,可这等样貌,这等气度的,若不是户部侍郎沈奚,那便非新上任的正二品左都御史柳朝明柳大人莫属了。”
那一名端着一盏茶,安静地看着苏晋:“既如此,倒不像干晏子言甚么事。京师衙门不肯接这烫手山芋,以是你来大理寺,请张大人看在昔日情面,拿着戋戋一面之辞去审少詹事?”
这是个多事之春,漕运案,兵库藏尸案数案并发,大理寺卿忙得焦头烂额,成日里将脑袋系在裤腰头上过日子,是以署外衙役见了苏晋的名帖,不过京师衙门一名戋戋知事,就道:“大人正在议事,烦请官人稍等。”也没将人往署衙里请。
苏晋依言坐下,这才重视那位落轿大人正于座上另一侧闲饮茶。她少小识人颇多,面前这一名模样虽挑不出瑕疵,然眼底云遮雾绕,不知藏着甚么。
周萍说三思而行,她不是没有听出来。可有甚么体例呢?她实在不肯欠旁人甚么,点滴之恩,便要涌泉相报,而晁清相扶相持之恩,竟要以命相搏了。她这平生必定艰险,长此以往,还是与旁人少些干系才好。
苏晋道:“手持一枚晏家玉印,贡士处所的武卫验过的。”
见到大理寺卿,苏晋昂首施礼:“下官苏晋,见过张大人。”
周萍方起家就闻声叩门声。天未明,苏晋站在屋外,眼底乌青,约莫是展转考虑了一整夜:“小侯爷的密帖呢?拿来给我。”
苏晋正想着是否要与他们挤挤,头顶一方六合潇潇雨歇,回身一看,也不知那里来了个活菩萨为她举着伞,一身陪侍着装,端倪生得非常划一,说了句:“官人细心凉着。”将伞往她手里一塞,独自又往衙里去了。
艰屯之年,三法司碰到毒手案子无不往外推的,大理寺肯接办已是天大的情面,可比及礼部审完公文,动手找人又是甚么时候?读书人一辈子盼着金榜落款,后日便是殿试,晁清等不起的。
策问论的是复兴之本,苏晋答罢,清算好笔墨出门。外头又在落雨,雨丝如断线,细且密,她回屋取蓑衣,想了一想,又取了那柄天青色油纸伞。这是柳朝明的伞。苏晋想,此一行,若能撞见柳朝明,便将这伞偿还了。
张石山看她这副模样,心中已是动容,方要起家去扶,却被一旁伸来的手拦了拦。落轿大人端着茶,渐渐踱到苏晋跟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她:“本官同你说几句实在话,你听好。”
阿谁时节老是多雨,绵绵密密地落在十里秦淮,铺天盖地扯不竭的愁绪。
苏晋“嗯”了一声。
苏晋也不是非等不成,将文书往上头一递也算交差。
苏晋想起一个句子来,晓开一朵烟波上。
苏晋一起冒雨疾行,过了朱雀桥,眼看大理寺就在跟前,却有人先她一步,在官署外落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