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险难兮独厥后。(注3)
阿齐道:“小的也不清楚,仿佛是跟知事大人收留的阿婆有关。”
晏子谈笑道:“这话沈青樾也提过,气极的时候,还嘲笑我非要跟他对着干死了该死,固然我最后的确是为了跟他对着干,才认定南边仕子舞弊,自请查案,但是,”他一顿,语气蓦地变得非常笃定,“你若亲眼目睹这些仕子之死,亲目睹了他们苦读平生的才调与但愿被轻贱,被欺侮,你站在我的态度,莫非不该为他们讨回公道?宁溘死以逃亡兮,余不忍为此态也。(注1)”
她顿了一顿,轻声道:“亦余心之所善兮,虽九死其犹未悔。(注2)”
获得宫门处,身后俄然有人唤了一声:“知事大人。”
苏晋不知当说甚么好。
苏晋道:“这也是受沈大人所托。”
苏晋振袖负手,安静又果断道:“此南北仕子一案,元喆何其辜?冤死的仕子何其辜?为公允二字捐躯的贞臣义士何其辜?明净安闲民气,纵有人背后作怪,纵皇天不鉴,鲜血四溅或可一时障目,却遮不住天下苍苍民悠悠众口,终有一天,那些冤死的人都会重现天日,反是你——”
晏子言抬目谛视着苏晋:“我晏子言,从小到大,天赋不及柳昀,智巧不及沈青樾,但我向来死守本心,对我而言,是就是,非便非,便是接受不白之冤又如何?我信逝者如此,也信百姓民气,我信赖总有一天,青史会还我一个公道。”
他似在闭目养神,听到牢门的动静,蓦地展开眼,看到苏晋,愣了愣道:“是你。”然后他沉默一下,往苏晋身后看了一眼,轻声问:“只要你一小我么?”
做一名御史,当真能够明青史,清吏治,洗委曲吗?
长眉凤目,白衣广袖,好像古画里的魏晋名流。
苏晋嘲笑一声道:“你能够上奏朝廷,把我定罪又如何,大不了是委曲之人的名录上再添一笔,我倒是想问问孙大人,到底有何脸面奉告阿婆,许元喆是因舞弊而死,是该死的?”
苏晋道别了沈奚,往承天门而去,心中不竭想着晏子言最后的话。
孙印德脸上也挂了彩,听了这话,“哼”着嘲笑一声道:“跟本官有干系么?老太婆不知从哪听来的她孙子舞弊被抓,一向缠着本官为他洗冤,本官只好跟她说句实话。再说了,陛下的圣旨早就下来了,她的孙子早也死了,她七老八十的,活着也是拖累,本官说的不对么?他孙子该死,让她跟着她孙子去,也好一了百了。”
苏晋点头道:“我来送少詹事一程。”
苏晋这一觉从天刚亮睡到入夜,醒来时已是半夜, 安然出去讲户部的沈侍郎已在柳府等她一整日了,要带她进宫见晏少詹事。
晏子言晃了晃手里的杏花酿,抬头一饮而尽,“哼”了一声道:“我才懒得跟他吵,我就是看不惯他每返来一副少言寡语的模样,从小到大非要气死我的干劲到那里去了?嬉皮笑容玩世不恭的干劲到那里去了?我不跟他吵两句,只怕他会闷死。”
晏子言一笑,抬头将酒一饮而尽,将酒盏置于地上,低声道:“跟他说,此生做了一辈子仇敌,累了,来世做知己吧。”
说着,进得牢房,将手里的酒坛放下,借着上路饭余下的酒盏,为晏子言斟了一杯。
此言一出,连一贯油滑的刘义褚也是满脸乌青,手中的茶盏几近要捏碎了去:“孙大人,老吾老及人之老,说者偶然,听者成心,你这么奉告她,跟撵她赴死有何辨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