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悯达的唇边含着一枚含笑，仿佛方才的森森肝火不过是一个打趣：“柳大人常日公事缠身，与东宫来往的少了，连上个月小儿周岁，也是只见贺礼不见其人。下个月末是太子妃的寿辰，还望柳大人必然要来。”
朱悯达喝住沈奚，凛然道：“君不君，臣不臣，像甚么话？”然后侧过身，对柳朝明道：“既然有柳大人作保，苏知事这回的错误，本宫便不究查了。”然后叹了一声，“罢了，看在都察院的情面上，此子就让柳大人带走吧。”
苏晋走到柳朝明身边，与他一起跟朱悯达拜别。
朱悯达看了眼被俘在地仍然搏命挣扎的朱南羡, 又看了眼跪在一旁断交请命的柳朝明。他不明白, 不过是一名从八品知事, 即使胸怀斑斓之才, 在巍巍皇权之下, 也只是一只蝼蚁，而他贵为太子, 想杀一只蝼蚁，就这么难？
朱悯达被他搅得一阵头疼，骂道：“让你滚便滚，还跟着混闹！”
在景元帝残暴的苛政下，被矫枉过正的朝纲无不彰显着一种岌岌可危的君臣失衡。
看似安静的皇座之下权势林立，身在旋涡当中，哪怕位极人臣，也是浮萍之身。
沈奚嘻嘻一笑，这才施施然拜下。
特别当这名建国君主已垂老迈矣，各皇储拥藩自重，谁又不觊觎那至高无上的皇权呢？
苏晋高坐于堂上，清冷说了声：“好。”然后扔下一捆麻绳道：“当年绑我那根，你拿去勒脖子吧。”
朱悯达侧目望去, 朱十七与一名身着孔雀补子的人正立于殿阁一侧。
朱南羡点点头。
沈奚劳心劳力地搅和一番，总算得了个善果，扶住空中跌坐在一旁，看着朱南羡这一身狼狈样，啧啧两声问道：“朱十三，方才阿谁被绑在刑凳上的，就是当年你为了他，差点卸了曾友谅一条胳膊的那位？”
被折腾过一番的宫前苑终究温馨下来，朱悯达看了一眼朱南羡，见他仍怔怔地盯着苏晋分开的方向，内心头一股肝火又涌上来，甩袖走了。
沈青樾说得对，柳朝明是百官之首，苏晋不过戋戋八品小吏，为了这么一小我跟都察院对峙不下，不值得。
“厥后有一日，那白猫病了，七殿下为此焦急了一日，没有去翰林进学，当日夜里，他母妃就命人当着他的面，把那只猫活生生地剥皮杀了。”
羽林卫为苏晋松了绑，苏晋因方才挨了一杖，脚落在空中另有些发颤，一名内侍要上来掺扶，她摇了点头，往一旁避开了。
朱南羡转过甚，怔怔地看着他。
朱南羡问：“甚么事理？”
他嘲笑出声：“好, 好，如你们所愿，本宫先杀了他, 再将你二人一一问罪！”
沈奚挑眉道：“还不明白？这么说吧，七殿下小时候有只猫，白绒绒的，很通人道，你记得吗？”
眼下朝臣宫人俱在，朱悯达听得这一声“姐夫”，黑着脸斥道：“猖獗！”
朱悯达目色阴鸷, 嘲笑一声问道：“若本宫要他死呢？”
柳朝明声色沉沉：“请殿下一并惩罚。”
面前被沈奚搅和得鸡飞狗跳，朱悯达却在这喧哗中沉着下来。
恰是这时, 殿阁另一端传来怯怯一声：“大皇兄。”
朱悯达不悦道：“如何, 现在本宫想杀小我, 还要跟都察院叨教一声？”
朱南羡眼神暗淡下来，终究似有所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