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晋不言。
自古考场案无一不是一场连皮沾着骨头的血雨腥风。
苏晋晓得，也正因为此，柳朝明才没有去找五军都督府，没有去找上十二卫，而是叮咛戋戋应天府带着衙差去拿人，若当真有仕子肇事，只当是暴民收押。
考场案非同小可，柳朝明与张石山商讨后，只简朴奏明圣上，决定等传胪以后彻查。
苏晋称是。
又是句没头没尾的话。
天涯已泛鱼肚白，刘义褚捧着盏热茶，打着呵欠歆羡道：“还是你好福分。”
外头风雨交集，贰心心念念后生的安危，听了这话，就势道：“便命他出去发言。”
苏晋默了默道：“柳大人，下官一介墨客，连伤人都未曾，君子远庖厨，宁见其生，不肯见其死，遑论取人道命，下官不会。”
张石山原想让她去换过衣裳，但柳朝明自到衙署一向面色森然，张石山晓得他一贯看中守礼克己之人，怕再对苏晋宽宥，惹他不快，便开门见山对苏晋道：“你既是进士出身，想必熟知传胪大典的端方，你便从唱胪起，自游街毕，一一讲来。”
他堂堂府尹出亡都避到宫里头去了，还将这苦差事甩给他？想得美。
雨细了些，春阳摆脱出云层，洒下半斛光，将退思堂照得一半明一半暗。
春雷隆隆，急雨下得昏天公开，柳朝明神采森寒，再耐不住性子听下去，将茶盏往案上一搁，怒斥道：“是没人教过你该站在那里回话么？”
日出将明，风从天末吹来，西角矗立的碧竹仿佛染上一蓬清霜，女子原还在四下张望，循名誉来，看到苏晋，呆了半日才问：“是……苏公子？”
杨知畏见他推委再三，不悦道：“自当由刘推官顶上，署内事件繁多，但也不是离了谁就不可。”
苏晋道：“如何？”
苏晋抬起眼皮，瞥了堂上一眼，柳朝明沉默寡言地坐在光影里，方才莫名的戾气已散了很多，眉梢眼底流暴露一如既往的高深。
苏晋连夜又将《随律》，《随法典要》以及《京师街巷志》翻看了一遍。
苏晋揣摩半晌，摸索着问：“大人的意义是拿这死囚做文章，当真有仕子肇事，杀一儆百？”
柳朝明却不置可否：“你看着办。”
张石山面色不虞：“堂堂京师衙门，连个知仪守礼，调剂坐镇的人也找不出？”
他的话没头没尾，仿佛一副要科罪论罚的模样。
孙印德撩袍往地上一跪，道：“游街治安是由五城兵马司卖力，当真有人肇事，那下官岂不要跟批示使大人要人？下官戋戋一府丞，批示使如何肯将人交给下官？”
苏晋道：“既然把人都带走了，你如何还在？”
话说到一半便顿住了，门外站着的人，已从刘义褚变作一身着藕色衣裳的女子。
他话未说完，马车前一都察院小吏抬手将车帘放下，把他与柳朝明隔出里外两个天下。
柳朝明是为仕子肇事来的。
杨知畏道：“明日我在宫中，府衙统统事件当听孙府丞调派，依柳大人张大人的意义，凡有肇事，一并抓回衙门。”
少倾，苏晋站在退思堂门槛外，跟张石山柳朝明施礼。她淋了雨，唯恐将湿气带出来，并不进堂内。
退思堂鸦雀无声，苏晋道：“回大人，下官一身尽湿，恐将寒意带进堂内，若叫各位大人感染了病气，该是下官的罪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