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俪辞提酒进门,将酒坛和碟子搁在桌上,阿谁将陶碟子一个一个放平,一碟子辣炒竹笋,一碟子酱油乌贼干,一碟子五香牛肉,一碟子蒜蓉黄瓜,一碟子生姜拌豆腐,香气袭人。“唐公子彻夜想喝酒?”她去找了两副碗筷摆开,“好香的下酒菜。”唐俪辞拍开酒坛的封口,风中传来的是一股淡淡的冷香,和她常日所闻的酒全然分歧,“这是冰镇琵琶酿,世上少有的珍品,喝了很轻易醉,但不伤身子。”他微微一笑,自怀里取出两个杯子,这杯子阿谁看了眼熟,纤薄至极的白瓷小杯,和那夜荷塘边他悄悄咬破的阿谁一模一样。她亦是浅笑,“既然唐公子有兴,阿谁亦有幸,彻夜天然陪公子醉一把。”
阿谁望着满桌残菜,望了好一会儿……方才有短短的一瞬,她当本信赖彻夜他会在此醉倒,当真欢乐……他彻夜会在此醉倒……
唐俪辞笑了起来,自斟一杯,屋内充满了芬芳清冷的酒香,“有没有人说过你是个很细心的女人?”言下他将那杯酒一饮而尽,“但是太体贴会让男人少了很多倾诉和矫饰的机遇,有没有人说过和你在一起很难谈得起来?因为对着你……很多事不必说,你却懂。”他伸出苗条白净的手指,悄悄挑起阿谁的下巴,“做如许的女人,你不累么?”阿谁轻退一步,避开唐俪辞的手指,脸上的神采稳定,“有没有人说过唐公子固然惊才绝艳,倒是个没有朋友的人?”她凝睇着唐俪辞,“没有朋友、没有知音……做如许的男人,你不累么?”唐俪辞唇角微勾,几近就笑了起来,柔声道,“每当你说这类话的时候,我就想挖了你的眼睛……”他再给本身倒了一杯酒,“你说在你内心――觉得彻夜我为何要喝酒?”
“笃笃”两声轻响,有人叩门。
赵普呆在当场,看着唐俪辞拜别的背影,心中惊怒忧喜交集,竟不知如何是好,怒的是唐俪辞言语和顺,实为威胁;喜的是三年多来,终究获得小儿的点滴动静,低头看动手中碎裂的扇面,老泪潸但是下,举袖而拭,悲喜不堪。
夜色深沉,已过了晚餐的时候,唐俪辞白衣珠履,手里提着一坛酒,另一只手提着叠油布绑好的陶碟子,食品的香气劈面而来。阿谁讶然看着他,随即浅笑,“出去吧。”
当下唐俪辞持起筷子,为阿谁夹了一块黄瓜,阿谁盈盈而笑,“我该为这一筷子做首诗了,今宵如此可贵……嗯……盈风却白玉,此夜花上枝。逢君月下来,赠我碧玉丝。”唐俪辞含笑旋然,“白玉指的明月,花上枝是甚么东西?”阿谁指着那碟酱油乌贼干,“这不就是‘花枝’?”唐俪辞喝了第十二杯酒,朗朗一笑,扣指轻弹那酒坛子,收回一声声“嗡嗡”之音,倒是铿锵沉郁,别有一番意味,听他纵声吟道,“秋露白如玉,团团下庭绿。我行忽见之,寒早悲岁促。人生鸟过目,胡乃自结束。景公一何愚,牛山泪相续。物苦不满足,得陇又望蜀。民气若波澜,世路有愚笨。三万六千日,夜夜当秉烛。”阿谁鼓掌而笑,这李白诗吟得铿锵有力,气势纵横,很有萧洒行世的豪气。但是一诗吟毕,唐俪辞一跃而起,人影已上墙头,她堪堪来得及转头一望,只见他微微一笑,飘然拜别。
嗅着清冷的酒香,她手握纤薄的酒杯,悠悠叹了口气,她想要个家,而唐公子所要的……不是一个能将他留住的处所,倒是一个能让他放心分开的处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