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这侧身的工夫,夏嫣然一向埋着的别的半张脸就此闪现出来,右眼角下方的泪痣倏然呈现,如同一滴墨汁,从笔尖滴落在素白的宣纸之上,夺目,乃至刺目。
“子奉也归去吧。”云辞又道。
云辞抿唇:“你听谁说的?”
竹影低头叹了口气:“高傲婚以来,主子每日都服药……”
岂料她话音甫毕,便瞧见云辞的眼神凉了一凉,如同夏季的湖水兜头浇来:“不必了,她还是留在清心斋为好。”
“嗯,多谢。”出岫背过身子侧卧榻上,不再说话。
“那晗初呢?她就该死享福?”沈予眯着双眼,一脸难以置信。
夏嫣然紧紧攥着云辞的手,娇滴滴道:“没事,挽之哥哥。”言罢侧首抬眸,瞻仰着他:“四下无人时,我能这般唤您吗?”
沈予手上的鲜血早已蹭到云辞的白衣上,垂垂晕染,似雪地红梅。云辞清冷的目光回望沈予,不挣扎亦不愤怒,很久,他才垂目看向本身被血染红的衣衿,口中却对淡心命道:“带灼颜出来。”
竹影的态度却很倔强:“三爷,别让部属难堪。”
“可我传闻……您特地将她从京州带返来,她传染瘟疫时,您还彻夜守着,纡尊降贵地照顾她。”夏嫣然盈盈望向云辞,眼中说不清是醋意还是娇怨,非常动听。
竹影不再多说,拱手对云羡报歉,又退回暗处。
言毕,夏嫣然便瞧见云辞眉峰一蹙,开口问她:“你想让出岫做甚么差事?”
“挽之!”一走进知言轩的主园,沈予一眼瞧见云辞独坐在园子里,正抬首看着月色,也不知在入迷想着甚么。不得不说,云辞这身白衣与神情,实在不像这炊火俗世之人。但他此次做下的事情,实在有负他谪仙之名。
已近亥时,夜静如幕,云羡接到一封告急文书,道是北熙已有江山易主之势,臣氏即将在闵州拔营,北上而攻,颠覆原氏统治。
云辞站在床畔,任由她攥动手,安抚道:“昨日大夫说了,你初来烟岚城,又过分劳累,只是水土不平,并无大碍。”
他兀自胡思乱想着,鸾卿那双猫儿般的眸子子已森森瞟来,似在警告他甚么,语气还带着些难以言说的哽咽:“三爷。”
云羡蹙眉,有些不满隧道:“我也是要事,十万孔殷!”
院子里如此一阵动静,终是惊扰了屋里养病的人。淡心回声而出,瞧见自家主子与至好老友充满敌意的对峙,一时也慑得说不出话来。她从未见过沈小侯爷这般肝火,也从未见过主子这般……绝望。
她细心察看云辞的神采,只见他微眯着双眼,似在回想过往。夏嫣然看得痴了,云辞这个神情,绵长而清澈,从她初见他起,便无可救药地爱上。固然,当时他只要十三四岁;而她,尚且比他还小两岁。
云辞却嗤笑一声,终究抬目与之对视:“不是有你在吗?”
云辞明显是被刺中双目,立即闭了闭眼,再展开时,眼底已是一片腐败。他下认识地直起腰身,扳过夏嫣然的脸重新放回枕头上,笑道:“好,不过在外人面前,还是要唤我‘侯爷’。”
夏嫣然的睫毛悄悄眨了眨,低声请道:“挽之哥哥,要不我去求母亲做主,将出岫纳到您房里来?”
目睹淡心与灼颜分开,院内只剩下竹影在旁,还稀有不尽的暗卫、护院,云辞才重新看向沈予,道:“随我去清心斋。”言罢已兀自迈步而去,不睬身后落下脚程的两小我。